北禺這地兒倒是養人,鬧得她一來了好似餓死鬼一般,連高粱米水飯配着鹹蘿蔔條都能比原先多吃兩碗。
玉霞飛霜,整片秋梨色天空上墜着幾縷不規則的白雲,若羽紗一般輕盈,被風卷着走,像是仙人遺落人間的雪白披帛挂在高遠天空,不久多時肅辛城應是萬家燈火的繁榮景象。
離入夜還得一會兒,少白走在前面,遙遙望着遠處幾個人肩上扛着扁擔,扁擔又墜着羊頭、羊排、羊腿,每走一步扁擔也要跟着抖一抖。
她回想着,好像自打從綢桑袖子裡鑽出來就真的嗅到些許膻味兒,像是烀羊肉的味道,隻不過那時鼻腔裡殘留着檀香,說不上好聞,反倒讓人有點兒提不起興趣。
少白嘴裡銜着柿餅,又被油香肉香包裹着,管不住眼睛,偏盯着扁擔上還冒着熱氣的新鮮羊肉出了神,“今兒個什麼講究?到處都在宰羊。”
綢桑走到她跟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少白這才回神,他笑着說:“入冬便是食肉的好時候,從賞菊食羊到賞梅食豚,待消磨到了來年迎春花開遍肅辛,就到了食牛的季節……”
“牛羊豬都吃夠了呢?那夏天吃什麼?”少白在心裡記下,畢竟吃是頭等大事,生下來活下去,隻有吃最是簡單,也最是快樂,失意之時要吃一頓重整旗鼓,得意之時更是要吃一頓慶祝,回過頭看,倒都像是為了吃刻意找個由頭。
“吃鴨吃魚,健脾益氣、利濕消腫。”綢桑尋思半晌才遲遲回答。
“嚯,那就該賞蓮賞荷了吧?還可以做成蓮子魚肉羹,一年四季給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愧是會活的,以後有這等好事兒别忘了喊上我,日日有肉吃已是頂好的日子了,我倒想知道賞花吃肉會不會讓肉更加香甜。”光是想想就覺着美好。
以前風餐露宿便罷了,尤其是一些獵回來的妖獸,煮熟之後啃起來像是在嘴裡嚼着陳年老鞋底子,沒等着吃飽,腮幫子就已經開始疼了。
若是身邊有個綢桑這般性子的,大抵日子是很好過的,他總能想着什麼東西好吃,什麼東西好看,什麼東西好玩,隻怕到時候會恨時光快如流水。
“有何不可呢?我自是樂意的。”倒是爽快,一雙狐狸眼笑成了彎彎月牙,眼尾稍稍翹着,如此精緻秀氣的五官雖好看,但照肅辛的講法是個薄情寡義的皮相。
“那就這麼說定了。”少白已經開始期待,“以後有好事定要第一個想着我,是第一個!拉鈎上吊,說話不算話的人是小狗。”
他剛要點頭,可忽想來好像少白并沒有答應自己什麼,隻有自己變小狗的份兒,思及此面上一暖,還是淺笑着應了。
少白在決明山大獄待了幾百個年頭,大獄一塌便好似一口氣将她的曾經抹了去,沒留下一絲痕迹,若不是那獄裡相熟的老妖早早歸了西,她應該不會這樣毫無顧忌頭也不回就走了,更不會有現在的好日子。
“既然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你是否也該答應我一個條件?”腳下一頓,綢桑伸手抓住少白胳膊,大抵因為從未與異性貼得如此近,少白的胳膊如剛燃的爐子正緩緩升溫,他不動聲色默默抽離。
如白玉一般溫潤白皙的臉被晚霞映襯得多了些暖意,一時間難以辨别那是绯紅還是晚霞落在面頰上,綢桑笑得真摯,将手背到身後去,摒棄了早先那一副故作窩囊的倒黴樣子。
“說來聽聽。”少白的目光追着一走一過的攤販而去。
“我帶你去見他,你卻不許帶他走。”他面色平靜,好像早已盤算好了一般,偏偏等着少白已同他出來才講,更像是算計。
隻可惜少白未必會覺察到這一點,滿臉疑惑問了句:“為什麼?”
他開口解釋:“其實我一早便知道濁姬要出門,我帶你去,就算濁姬日後知曉,至多是受些白眼罷了,若你将他帶回來,那是徹底将我架在火上烤,我與濁姬在肅辛是不可相提并論的,委實不願惹上一身麻煩。”
少白有些猶豫,可本就是求人辦事,怎敢多加麻煩難為人家,回頭想來,隻是看看也是好的,故此一掃陰霾立即點頭,“不過話說回來,你竟然一早就知道濁姬要出門?我還以為你真的有膽子同她作對,着實替你捏了把汗。”
濁姬那性子發起火來縱使天王老子來了也得鬥上一鬥,但其實少白覺着她人不壞,甚至可以說是個講情義的粗莽好人,隻是不過脾氣實在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