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讓綢桑起了報複心,最好大家都别消停,轉回頭故意表現得可憐兮兮,一雙眸子霎時間竟沁着淚光,那帕子遮掩得恰到好處,尤不知帕下是否是笑意。
白公子曉得綢桑是個極善變臉的主兒,卻不曉得眼下這情況能變到哪裡去,很快便有萬種柔情襲來,怎覺得綢桑那雙含情眸子要将他泡進蜜罐兒裡,實不對勁,倘若這眼神來自于美人他自是開心,可這眼神沁着莫名愛意卻是來自于綢桑。
與其被步步逼問,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綢桑眼珠子一轉想出個馊招,随即捏着帕子假裝拭淚,“娘子可曉得在下為何不會心悅于您這樣的美人兒?”一邊說着甚至蹭着身子一點點靠近那舞姬,打眼瞧着像是體弱娘子,渾身散着陰柔至極的美感,比那舞姬還會示弱讨人愛憐。
舞姬猶疑着搖了搖頭,未料到他竟有這一面,許是被吓着了,一句話也沒有說,眼裡充滿了疑問。
綢桑忽撇過頭不去看她,捏細嗓子帶着哭腔說:“您怎的看不出來在下的心思呢?興許在下喜歡的壓根兒就不是女人。”說完還刻意擡頭望了望梁上的白公子,帕下一抹壞笑。
白公子嘴巴張得大大,一直叼着的馬蔺草也掉了下來,接着一聲“啊?”十分清晰,還差一點從梁上摔下來,在心裡想将綢桑與方才那句話混到一起,可如何也安不到一塊兒去,眼見梁下之人一雙明眸依依深情,白公子此時隻覺得這大概是世上最恐怖的事,連忙抱緊身子,“死狐狸,我事事都想着你,你竟如此戲耍我!可惡!”
“哦嚯,那還真是謝謝了,下次大可不必如此記挂在下。”綢桑一語畢,忙轉過頭向那舞娘賣慘,“在下與白公子相識于微時,自知是天煞孤星的命數,故此不敢與他相親,此事一直埋藏在綢桑心裡,若非今日他來逼我,也斷不會吐露,綢桑的事是小,莫要耽誤了娘子,便讓在下做唯一命苦的那一個……”
兩滴豆大的淚珠悄然落下,心裡卻是覺得有趣極了,他餘光瞥着白公子,似有滿腹怨念隐忍不發,又像是被抛棄無家可歸的淋雨幼獸,“娘子若不信,擡眼瞧他腰間所佩之物,那是我半截尾尖,當年為了讨他開心,在下不曉得都做過多少荒唐事,為他生,為他死,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今日竟還帶人來羞辱我,我的命怎麼這樣苦……”
那舞姬聽得一愣一愣,尾巴可是妖最重要的部位,若失去尾巴莫說難看,修煉會難上許多,以往的修為也會大大折損,說到割尾她不禁皺起眉,忽而露出尖尖鼻子圓圓耳朵朝着白公子嗅了嗅,還真有個帶毛兒的配飾。
那舞姬打眼一瞧生得像是老鼠,但又有點兒像是兔子,原來是隻鼠兔。
“果然!”憤慨之情難抑,舞娘上前緊攥住綢桑的手,緊接着好似安撫般将他攬在肩頭,順勢輕撫他的腦袋,“尾巴之事竟然是真的,他這是在利用你啊!怎的這般不懂自愛!”話音落,也紅了眼圈,“我曉得郎君心裡苦,心裡苦的又何止你一個。”
大抵是身在情場看慣了負心人,自有朝三暮四的男子和吃幹抹淨的女子,癡情人反倒是是稀罕物。
綢桑不曉得那舞姬想到些什麼,隻曉得她現在涕淚橫流,還強壓着情緒,努力憋着不哭出聲來,見此情景也隻好假裝拭淚,“在下怎能不曉得,隻是情到深處不能自已……”
“呵,我倒成了惡人。”梁上的白公子環抱着胸,不樂意說道:“不管男人女人,勞苦還是顯貴,舞姬還是屠夫,都該有選擇的機會,機會我創造了,結果呢?你倆演舒服了,合着就我一個裡外不是人?!這叫什麼事兒?!”
綢桑腦袋靠着舞姬的肩膀哼唧半晌才擡起頭,擦着淚一轉頭便狠狠瞪了白公子一眼,一并露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尖尖的犬齒,順便龇了龇牙,卻忘了一旁的舞姬可是鼠兔,轉回來時隻見得其面色已不大好,渾身戰栗,大概是天性壓制,他甚至在腦海裡補了一場草原裡鼠兔們尖叫後四竄回穴。
唯一擔心的便是狐狸這一身份暴露,可鼠兔什麼都怕,甭管是狐狸還是鷹雕,亦或是貂鼬,想來對方也不敢保準自己倒底是哪一個,思至此沒什麼能牽絆住自己,早知道如此簡單還不如一早就露出犬齒,散出些氣息算了,哪至于如此麻煩。
綢桑覺得有趣,說不準明兒個一大早全肅辛城的人都會知道,纨绔公子與窮困書生不得不說的私密二三事,左的自己名聲已經差到了底,早已無所謂再多些流言蜚語,白公子可是要難受咯,思及此,綢桑高興極了,簡直就要笑出聲。
“怎麼會呢?綢桑絕不會逼你做不情願之事……”言罷,撒開舞姬,邁着輕飄步子一個人走到重重紙幕之後背過身子。
難不成真的情到深處?原還想要訴衷腸的舞姬而今被幾句話唬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安慰又介懷綢桑的身份,眼看着那青色背影雙肩一聳一聳,竟哭得如此傷心,便是再喜歡也難表出口去,舞姬抿着嘴,不曉得哪裡來的一絲苦意。
然而現實當然不是如此,綢桑良久憋笑終于是憋不住了,這才跑到一邊去躲起來。
那舞姬擡頭求助似的望了望梁上的白公子,見其握着合攏的折扇不停拍打着腦門兒,好像那燒開的水壺,氣紅了臉,似下一秒一肚子火氣就要從七竅噴湧而出。
白公子斜眸瞥了瞥舞姬,擺了擺手示意她走,隻是眨眼的功夫,那舞姬像是剛從籠子裡放出來似的,提着裙子一溜煙跑了,等他深呼吸幾次好不容易壓制住火氣,一揚袍子從房梁跳下來之後,甚至連她的背影都沒有瞧見。
那舞姬走時嘴裡還不住念着:“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