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前腳入了大堂,轉眼間天上悠悠飄下雪片,落在血泊裡化作烏有。
綢桑終于将目光從少白身上移走,擡頭望着天,瞧不見一丁點兒好景象,隻得歎息一聲。
“鏡婆,你跟進來,其餘人處置刺客。”雲起的聲音忽傳至院中,瞧着人已經沒了蹤影。
少白卻硬是化作一道灰白的光追趕上去,壓根就沒聽底下衆人阻攔。
社君的鼠子鼠孫排着有序隊伍,從半更雪最不起眼的各處角落鑽了出來,烏泱烏泱數不清,擡着那些個在地上被黑霧裹着的賊人們,吱吱吱叫着,似口号般整齊劃一,狼兵們紛紛讓了一條路出來,目送遠去,此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
社君坐在巨大魁鬥之上,腳踏着銅鐘壁雙眸之中殺意還來不及收斂,正低着頭理着懷裡貓兒的毛發試圖快些冷靜下來,他本就嗜殺,若非有這麼個貓兒,怕是天性難以抑制。
“還真是不地道,逮着兩個外鄉人薅羊毛,這下怕是要薅秃了。”社君唇角快要咧到耳朵根兒去了,雙眸血紅,手上的指甲瞧着像是利爪,還未收回去,正當理毛的梳子使。
他正翹着二郎腿不停搖晃,雖開口說人家不地道,卻全然沒瞧見一絲憐惜之意,反倒是覺得還沒打夠,社君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傷,他自是覺得無大所謂,那白毛怪死不死與他何幹,這一言不過是想看看剩下幾人的反應,尤其是那一抹青綠。
綢桑不曉得從哪裡拿起一快布,像是從誰的袍子上割下來的,站在院子裡,靠着筆直樹幹,隻管擦着無為沾染的血迹沒有搭話。
“你們難道不覺得怪嗎?”社君收回利爪般的指甲,魁鬥也已縮回原本大小,他抱着那隻三花重新踏上地面,“難不成留在肅辛就比那怪物的命還重要?莫不是首領還應允了其他什麼條件?若非如此,到底哪裡值得他豁出命來?”
九離背着手站得筆挺,目不轉睛望着半更雪高樓,鶴引伴在一旁,其實他什麼都瞧不見,但卻一直未曾吭過聲,直等到社君在一旁如此說了一通才皺眉撇過臉去,“這件事不歸你我來管,隻需聽令即可,别的不要多問。”
“得得得,我不問,若是還要殺誰,且記得叫我。”社君擺了擺手,抱着自己的貓兒擡腳向外走去,一邊兒走着,嘴裡還哼哼着小曲兒,搓弄了幾下貓兒的腮幫子,“錦娘,咱們回去吃肉肉咯……”
三花貓兒倒是十足給面子,軟軟糯糯叫了一聲,聽着比蜜還要甜,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瞧着好像是在笑。
“你還不走?”九離回頭望了望還靠着樹的綢桑,那狐狸不曉得何時在哪裡拾了個蘿蔔,還帶着蘿蔔纓,正啃着。
“在下?綢桑無處可去。”他将那啃過的蘿蔔沖着九離遞了出去,“要不,您也來點兒?”
九離臉上分明不大好看了,冷冷說:“不必。”
“哦?”綢桑歪頭尋思了一陣兒,将自己的蘿蔔又收了回來,咔哧咔哧啃個不停,還低聲念着:“這到了冬日,果子不太多,又貴,蘿蔔的好自然顯現出來,去了皮,水分極足且不辣,吃些對腸胃極好,但不能空腹,如此該要難受了,常言道,蘿蔔小人參,又便宜得緊,吃它大約會長壽,總是沒錯的……”
“等一下。”九離面色更加難看了,深深蹙着眉,凝視起綢桑來 “你種蘿蔔了?”
綢桑面露無辜之色,搖了搖頭。
“你改賣蘿蔔了?”九離繼續追問。
綢桑依舊搖了搖頭。
“你又不種,又不賣,說這麼多蘿蔔幹甚?!”九離常年是個愛犯困的,若是叫他這樣疾言厲色倒是不常見。
“抱歉,實在抱歉。”綢桑拱手道,“在下實在無事可做,審問犯人該是您的活,綢桑這不就閑下了?”
九離将其打量一遍,瞧着是泰然自若,全沒有亢奮或是多思愁苦,更别說什麼憤怒,總之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若不是身上的血迹,還以為宴席按部就班,散去後稍作逗留,“你總不至于一直賴在半更雪,總該有個去處。”
綢桑手裡握着半個蘿蔔細細尋思一番,而後笑談,“綢桑努力想了,還是無處可去,倒不如莫要難為在下,讓在下等着白公子空閑,再重論此事?且容我多礙眼一會兒?”
九離聽了沒有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