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歪脖子松樹慘遭蹂躏至今,終是聽見一聲脆響,徹底攔腰斷了,少白想出去看個究竟,這門卻如何也推不開,順着門縫瞧去,該是從外頭鎖上了,反正窗是開的。
攬起衣袍,從窗口躍出,向四周掃了一圈,滿地新雪蓬松柔軟,一腳下去好似豆腐,而今已過腳踝,她瞧着院子裡不見一個腳印兒,故而大喊:“白公子!厭厭!”真是奇了怪了。
往前行去,鞋尖沾着白雪,每走一步便向前踢去一些,她記得自己該是在半更雪,為何突然到了白府?白毛怪呢?思及此,少白提着袍子拔腿就跑,新雪雖不滑,卻也難走得很,一着急化作伯勞向白府外飛去。
鏡婆不在,元溪獨自坐在榻邊兒守着,少白一腳蹬開窗戶翻進來她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稍稍平複撲騰亂跳的心,寬慰說:“不必擔心,鏡婆走前囑咐,他所修習之法很是特殊,萬萬不可随意調理,否則極易導緻靈氣逆行,現下并無性命之危。”
“已去了幾個時辰,既如此,為何他還未醒過來?!”少白快步行到跟前去,欲抓住白毛怪的手,可眼瞧着那些個可怖傷口又不大敢了。
“大抵是……”元溪垂頭皺眉舔了舔嘴唇,這叫她如何說?說若是其他人怕早就活不成了?說白毛怪渾身的血流了七七八八?說五髒六腑尋不到幾處尚還完好?瞧着少白一雙紅腫的眼,如何也說不出來這一番話,幸而還有那條狐尾,可狐尾之事也不能說,真是愁死個人。
“鏡婆說他不同于常人,不是暈死,而是休眠,以此保存生息修複身體,未見得不是好事……況且我還以為……”元溪欲言又止,心想說這話還是别說算了,可少白忽而擡起頭,目光灼灼盯着她。
“以為什麼?”
“倒也不甚重要,我以為你此時該心系綢桑的,畢竟總能瞧見你倆待在一處,想着沒幾天他就該南歸,未料到你竟回來了,想來該是我們多心誤會了你倆的關系。”少白自進屋以來壓根兒沒提過綢桑,元溪卻因此暗暗難受,也不曉得這難受哪裡來的,幾次欲言又止,到最後還是沒憋住。
“南歸?回南邵?”少白聽完一愣,“他不是在南邵活不下去了才來了北禺?緣何還要回去?!豈不是找死?!”
元溪思慮再三還是點了頭,“沒幾天了,你最好還是去看看……看一眼,少一眼。”
“他現在在哪?!”
“在浮生夢的地牢裡。”眼下夜已将近,房間裡更是暗了幾分。
“地牢?!”少白心中無比詫異,“為何是在地牢?!他不是雲起的人嗎?!”未說的是一如書生溫潤之人,如何也不可能攪出多大的亂子。
“我一時半刻不會走,你還是去看了再說吧。”元溪接着歎了口氣,眼神愈發複雜起來,好似有不能脫口的話壓在嘴邊。
少白想不通此中道理,冒着風雪行在路上,此時街道已沒什麼人,倒是有幾家鋪子開着,主人搬了個凳子坐在階上,烤着個火盆觀起雪景來,爐子上烤着山芋,泥罐燒着水,熱氣咕噜噜向上翻湧,雪落似是刻意繞開這一塊兒,平地上畫了渾圓的陰影。
她遭那藏在雪下的石頭絆了一下,扭頭正巧與觀雪之人對視,而今還哪有心思笑?卻聽見耳邊有人閑聊些什麼。
“我一早就說狐妖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根兒是大事,你還别不信。”
“早年間攜家帶口往南邵跑,過舒坦日子去了,北禺人家瞧不上,地兒是死的人是活的。”
“吃南邵的飯、喝南邵的水,怎麼可能跟咱們一條心,我說什麼來着,到底是讓九離大人抓起來了吧?!估摸着沒少賣咱們,要不那麼些個人,怎麼就抓他?!肯定是犯大事兒了。”
少白深一腳淺一腳向浮生夢行着,非叫她聽見這麼一通,猛然轉過頭想要争辯幾句,剛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曉得,那鋪子老闆見着少白微微一樂十分客氣。
她心中煩躁,遂瞪了人家一眼,扭頭飛快跑開,不曉得還以為是吃錯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