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至漢陽時,已至深秋了。
朝陽街熟悉的街景一幕幕映入眼簾,很多曾經老舊的房屋早已翻新。煙雨巷口那棵老槐樹依舊茂盛,雖時至深秋,金黃的樹葉卻并未完全散落,挂在老樹枝頭被風吹的沙沙作響。賣糖葫蘆小販的叫賣聲很響亮,周身圍着一群群嬉笑打鬧的孩童;婦人們三五成群聊着天,聽上去不過都是在閑話自家的男人們。苛捐雜稅少了,戰亂少了,百姓臉上的笑容似乎真的多了。
風平浪靜的感覺,真好。
十多年未歸家,紀曉芙心中雖祈盼,可真的回來,又不免緊張。楊逍看出了紀曉芙的情緒,攥住了她的掌心:“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紀曉芙挑起唇角,溫言道:“怎麼會苦,你這不是陪我回來了嘛。”
曾經的燙金色門楣上落了些塵土,鹿頭門環也落了色,卻仍是瑕不掩瑜,“金鞭紀家”四個大字依然莊嚴肅穆。
紀曉芙頓了頓,扣響了門環。楊逍轉頭,示意塞克裡幾人自行找客棧去住。
“你們是……?”開門的,是一個看上去約摸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眼睛明亮動人,發髻高挽。見面前的一男一女竟是風度翩翩、容貌秀麗,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百姓,不禁警覺起來,隻将大門拉開一條小縫:“二位可是尋人?”
紀曉芙看着面前的小丫頭年紀如不悔般上下,知她當然不會認識自己,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姑娘,别怕,我……是這府上的人,敢問,老爺和老夫人可在家?”
“什麼?”小丫頭露出了十分詫異的神情:“你們要找……老爺?和老夫人?”
“佳兒,是誰在叩門?”一道不溫不火的問聲傳來。紀曉芙透過門縫,看到了自己十多年未見的娘親。
紀曉芙的娘親栗南霜今年剛過六十,眉目間略見滄桑,但身量卻保持的很好,鬓間隻偶有幾根銀發。
“娘,娘,”紀曉芙早已控制不住的淚如雨下:“我是曉芙啊娘,我回來了。”
正向門欄處走着的栗南霜突然滞住,不能言語,手中攥着的帕子飄然落地。
佳兒自十歲起到紀家當丫頭便聽說過,老爺與老夫人除了少爺之外,确實還有一女,隻是在峨眉學道途中被明教之人所害,下落不明,後又聽說他們的女兒尚在人世,但已随明教之人而去,音訊極少。看着眼前的情形,到是把事情想明白了一二,于是乎打開了大門。
“曉芙。”栗南霜聲音顫抖,上下打量着紀曉芙,見自己女兒雖已過而立之年,卻身姿修長,豐盈窈窕,身着碧綠色翠水煙衫,更顯嬌媚無骨入豔三分,比起十多年前當少女時更要仙氣脫俗:“曉芙,我的好女兒,真的是你,你竟然回來了。”
“是,娘,女兒回來了。”紀曉芙哭泣着,沖上前去,一把擁住了栗南霜:“女兒不好,是女兒不孝。”
栗南霜輕撫着紀曉芙的發絲:“我的乖女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逍悄然踏過門欄。佳兒看着楊逍進來,心知是與紀曉芙同行之人,便也未阻攔。
就這樣相擁着哭泣了許久,栗南霜與紀曉芙才漸漸平靜下來。楊逍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禁偏轉了頭去,眼中氤氲。
“好女兒,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吧?快,回屋跟娘好好說說。”栗南霜說着,牽起紀曉芙的手便要進屋去,卻突然注意到了紀曉芙身後的楊逍,見此人一襲白衣,風度絕佳,目光中淩厲與柔和并存,心下已略知一二,卻還是假意疑惑問道:“這位是……?”
紀曉芙鼻尖抽泣,平了平情緒:“娘,他是……楊逍,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是……是我女兒的爹。”
見紀曉芙已向栗南霜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楊逍恭恭敬敬彎下了腰去:“楊逍見過伯母。”
栗南霜當即冷了臉:“楊逍,還真是你,你害的我女兒好慘,今天竟還敢來我紀家。”
“伯母……”
“住口!”栗南霜不禁咬牙道:“不要叫我,我們紀家,是永遠不會承認你的。”
“娘。”紀曉芙輕拽栗南霜的衣袖:“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逍!”忽而,一個渾厚且憤恨的聲音從堂内傳來,一個身着灰黑色長衫的男子手持長鞭,眼帶恨意,神情如若寒星,腳下如踩着風火輪般疾行而出,向着楊逍站立的方向而來。
楊逍登時直了直胸脯,背過了手去,阖上雙眼,不躲不反抗。
未等栗南霜和紀曉芙反應,那鞭子如火蛇般擦着楊逍前胸而過,發出“刺啦”的聲音。楊逍頓感胸前一陣火辣。
剛要甩第二鞭,卻見紀曉芙欺身而上,撐開雙臂便擋在了楊逍身前。
“曉芙你……”紀曉飏念叨着,慌張收回了鞭子:“不可理喻。”
“哥,”紀曉芙站定:“進門就抽人鞭子,這又是怎樣的道理?我們紀家,就是這樣待人接物的嗎?”
“進門?哼。”紀曉飏冷哼,氣憤地扔下了鞭子:“若知道是這個魔頭跟你回來,在門口我便會抽他了,還容他進紀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