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終于抵達了餘杭。
穿過人頭攢動,穿過一帶清流,踏着石闆路,那方遙遠卻熟悉的小院兒在眼前舒展開來。
叢叢竹林将小院兒包裹,兩處竹屋相對而立,房角處,四隻耀眼的大紅燈籠在随着微風擺動。院中,坐落着幾塊精緻的石頭和幾叢矮竹,與兩座屋子斜對着的涼亭處,一把嶄新的琴靜靜躺于案幾,似在等待它新的主人的擁抱。
望着眼前一切的一切,紀曉芙不禁心中悸動:“楊逍,你……你竟然重新修繕了這裡?”
所踏之處,無不充滿了熟悉的味道。
楊逍牽起紀曉芙的手,寵溺一笑:“在我們回漢陽之前,我便安排人将這裡重新修繕并打掃,夫人,可還滿意?”
紀曉芙眼中淚光點點,卻是笑眼盈盈:“不能更滿意。”
曾經,這世間最對立的兩個人,在這裡,譜寫了這夜雨江湖中最美的一首情詩,那首詩的名字,叫不悔。
和煦的陽光灑進院中,微風溫暖。紀曉芙心念微動,緩緩走至琴旁,撥動了琴弦。
楊逍跟上去,從身後攬住了紀曉芙:“可是想彈?”
紀曉芙含羞一笑:“時隔太久,都忘了怎麼彈了。”
楊逍歪頭,親了親紀曉芙的側臉:“沒事,有我。”說着,攬着紀曉芙坐在了琴前。十指靈動,潺潺音律在琴弦間恣意紛飛。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鳥飛去了,
縱然是千古風流浪裡搖。
風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
愛恨的百般滋味随風飄。
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世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夜裡,伴着明晃晃的燭光,楊逍拆開了範遙寄來的書信,信中提及,朱元璋的勢力已越來越大,但野心也漸朗,不服管束。他與徐達所率領的義軍一舉攻克和縣,并采納了學士朱升的意見,奉行“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策略,繼續迅速擴張自身實力。範遙想要伺機暗殺,欲聽取楊逍建議。
楊逍望望窗外皎潔的月光,眉目躊躇。歎氣站起,捏着眉心于屋中踱步半晌,複又落座,利落起筆:
“我們要殺他,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不過朱元璋招兵買馬,攻占州縣,隻殺得蒙元半壁江山煙塵滾滾,我大漢的河山,已是有一半之多讓他們光複了,這算的上是真正的大功勞。咱們歃血為盟,共舉義旗,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這件大事。朱元璋、徐達這些人是殺不得的,就算他們背叛明教,隻要他們真能光複大漢江山,将蒙古鞑子徹底趕走,咱們還是不能動他們一分一毫。眼下,還是繼續與張士誠等人周旋為要,必要時,明哲保身!另,轉告我女兒不悔,人生不易,能遇到心儀之人亦不易,若她覺得是對的,爹娘不會反對。感情之事本就無對錯,但是擇人斷事前,一定要擦亮眼睛。”
忽而,肩頭上被一股溫暖的陰柔之力所覆,那感覺熟悉又舒适。楊逍不自覺阖上了眼睛,仰頭倚靠在身後之人的懷中。
“看你的神色,明教又有麻煩了吧?”一身碧色衣裙的紀曉芙揉捏着楊逍的肩膀,手下動作未停。
“算不得大麻煩。”楊逍悠悠答道:“天下,恐要易主了。”
“你判斷的出?”紀曉芙側頭,俯身在楊逍耳側,攀住了他的肩頭:“明教如今治軍嚴謹,體恤民情,前來投軍的能人志士越來越多。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若百姓認為是對的,誰當這中原之主,又有什麼關系呢。”
楊逍擡頭起身,握住紀曉芙的細腕往前一帶,人便落入了楊逍懷裡,一如十多年前在這個小院兒那一抱一般。紀曉芙笑了笑,回應了他的擁抱:“不悔的事,你這便算是默許了吧?”
楊逍理了理紀曉芙耳鬓間的發絲,長呼了一口氣:“你若問我願不願意默許,我自然是不願的。可情之一事不由己,一如你我。既管不了,何不放手,免的徒增傷悲。”
紀曉芙歎了口氣,神色複雜:“為什麼,偏偏會是他……”
楊逍無奈一笑,繼而撫了撫紀曉芙微香流瀉的黑發:“曉芙,你可曾記得,在這個小院,你我剖白心迹情難自控的那個夏夜,你也曾問過我,為何會是我……罷了,就這樣吧。”
相擁無言,心也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