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飄出陣陣飯香味兒,楊逍忽感饑腸辘辘。從前,要麼是丫頭婢女們端着飯食給他送來,要麼就是獨自一人去食肆用飯,如今,帶着的僅有的幾個地門女子都被他派去渝州了,今日想吃頓飽飯,還得被這個峨眉的丫頭牽着鼻子走,也是夠了。耐不住性子,終于,楊逍還是厚着臉皮走進了屋裡。
落坐之時,楊逍并沒有看紀曉芙,隻是盡量讓自己的動作自然起來,雙手攤放在桌前,扣了扣白皙的手指。
“哎呀。”望着一碟碟色澤鮮麗的素菜,楊逍挑眉歎道:“紀女俠做菜的手藝,進步還真是快。”說着,竟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雙筷子,将一盅小酒杯撂在了桌上,順勢夾起一條青菜擱進嘴中咀嚼起來。其實他想說:鹹了,卻不忍辜負這丫頭的一番心意,還是歪了歪頭,笑道:“嗯,還不錯。”
自楊逍進門起,紀曉芙的眼神便一直随着他挪動,見他吃起了自己做的飯菜,白了一眼道:“不是說承受不起的嗎?怎麼又一起來吃啦?”
楊逍動了動嘴巴,無奈道:“我又不是鐵打的,也會餓呐,也是人呀。”繼而看向了紀曉芙,正撞上紀曉芙看自己的眼睛,紀曉芙慌忙躲開了去。楊逍笑笑:“來,喝一杯。”說着,就要為紀曉芙斟酒。
“不行。”紀曉芙趕忙攤掌,堵在了那酒盅之上:“按照規矩,本派弟子,不能飲酒。”
“什麼破規矩?那日,你師傅不也喝了?”想起當日在醉香樓,滅絕也接了自己一杯,楊逍揮揮掌笑道:“更何況,你師傅人又不在這兒,再說了,我跟她有仇,我也不會告訴她,來吧。”
“還是不行。”紀曉芙急道。
楊逍的酒杯停在半空,眉頭也深鎖了起來。
見楊逍詫異又有些小怒的模樣,紀曉芙正着神色解釋道:“我小的時候,我爹曾經給我喝過半杯酒,我一喝完就渾身發紅疹,所以大夫告誡我,絕不能沾半滴酒,不然會有性命之虞的。”
“呦,那可真就不能喝,别喝了,省了。”楊逍自然信紀曉芙所言,忙将她面前的酒盅撤下:“人生中不能喝酒,少了件多大的樂趣呀,可惜。”
紀曉芙撐起雙臂環抱于桌前,對楊逍的話自是不能苟同:“可惜?我才不覺得。酒味苦辣,又會使人亂性敗德,不飲也罷。”
楊逍執起酒杯,在虛空中晃了一晃:“這就是你年少無知,不懂得欣賞酒的好處。”
紀曉芙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那你到是說說看。”
就見楊逍以對杯之姿作勢,看向了紀曉芙:“孔夫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酒,如是作可以觀,歡樂時慶祝,悲傷時遣懷,可以頌生,也可悼亡。群斟,獨酌,”半句頓住,竟是仰頭,一飲而盡,最後悠悠補充了一句:“嗯,無不相宜。”
低沉的嗓音誦完這幾句,紀曉芙突覺眼前這男子除了一副書生模樣外,還真有些書生的内裡在其中:“沒想到,你還會讀孔子啊。”
楊逍垂下眼眸,冷然看去:“是不是在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眼裡,我們這些邪魔外道,除了殺人作惡,其他的,什麼都不會。”
紀曉芙被問的無言,若說她心裡不是這麼想,也不完全對,可幾日來楊逍的舉動,也确實颠覆了她對魔教的認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
“隻是什麼?”楊逍卻是一副風輕雲淡之模樣,以側身對向了紀曉芙,将酒杯執于嘴邊:“隻是聽你師傅說,聽你的師姐們說,聽江湖人說,所以,明教就是無惡不作,對嗎?哎,傻丫頭。”
紀曉芙無言,隻得端起了面前的碗筷假意吃起來,眼神卻偷偷瞥向楊逍。忽而,楊逍斜眉一挑,生亮的眸子突的看向紀曉芙,那眼神直穿紀曉芙心底,紀曉芙心裡那根弦“砰”的斷掉一般,一瞬間波濤洶湧,心跳如搗雷般跳的飛快,手中的碗“當”的一聲掉落。感到羞赧,紀曉芙趕緊埋頭吃飯,似是要把腦袋都埋進碗裡一般。
楊逍挑了挑嘴角,又是一飲而盡,看着紀曉芙不住地淺笑。
說回天鷹教。自那日收到了楊逍的警告之後,忌憚于楊逍武功的卓越,殷天正平息了許多教内交易,轉為了私下聯盟,與許多明教分壇的零散頭目結義,暗自壯大勢力。盡管如此,這樣的舉動還是被楊逍的耳目查覺,楊逍選擇了先秘密觀察。與此同時,光明頂總壇四門弟子與五行旗又起了沖突,連日來紛争不斷,内讧之勢漸起。
這日,正是申時,就見得塞克裡手執秘信而來:“左使,總壇事務告急,我們還要在此逗留嗎?”話裡話外都在提醒楊逍,是時候回去了。
楊逍背過身去,緊了緊掌中之信:“你先下去吧,此事,我自有打算。”
塞克裡面上一驚,無奈搖頭:“是,左使。”
側目看去,卻見筐中的白衣不見了蹤迹,楊逍心頭略疑,再去看那光下竹屋,居然沒有紀曉芙與雁兒的影子。幾日相處下來,楊逍算是把紀曉芙看的透徹,知這女子雖然嘴上強硬,維護峨眉也是維護的緊,實際上長着一副良心腸子,對人間疾苦抱有慈悲,所以定不會輕易帶着雁兒不辭而别。思及此,似是想到了些什麼般,楊逍輕撩衣袍,向着一個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