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忍者慢慢揭下面巾,露出一張俊美出塵的面容,襯得滿室輝光。
白日裡光風霁月、心有菩提的佛子,在夜色掩映之下,卻成了鬼魅伎倆的邪魔外道。
“小靈,你今日險些暴露。”佛子的眼睛從來都是慈懷悲憫的,此時卻像是幽黑的潭水,刺出了一道陰冷的目光。
南宮靈一向尊敬這個兄長,一聽他語聲冷冽,忙不疊開口認錯,“兄長,是我的錯,我沒想到她長得與那……”
“你沒想到?!”
無花驟然打斷了他的話,“我日前才與你說過,你竟都當耳旁風了?”
南宮靈抿了抿唇,頹然低下了頭。
無花語氣溫和下來,此時的他倒是頗像個為弟弟考慮的兄長,“你白日表現異常,晚些時候你去尋楚留香,讓他為你做個不在場的證人。”
“兄長要親自出手?!”
南宮靈甚是擔憂,“可我今日聽說,那蘇夢枕的紅袖刀法已練至臻化境……”
南宮靈從前隻聽得,江湖上有不少人對那金風細雨樓的蘇樓主敬仰有加,尊稱其為蘇公子,又聽得他重疾纏身,病體羸弱,本以為那隻是個蒙庇父蔭的病公子,可今日見着蘇夢枕,他才知道他從前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那根本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不僅武功高深莫測,論起心機城府,甚至比起他的兄長無花,更讓人難以看透。
“放心。”
無花擡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不會輕易動手。”
畢竟那樣隻會更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南宮靈聞言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是?”
佛子淺笑,滿目悲憫。
“今夜自有人替我們做這個投路石。”
南宮靈目送兄長離去,整了整衣裳,立即按照他的吩咐,出門去尋楚留香喝酒下棋,作一場不在場證明。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兄長卻沒回到廂房内,而是利用忍術隐蔽身形,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少女沉睡,佛子傾身。
無花靜靜地凝視着她,眸光滿是溫柔慈悲。
他有一個瘋癫的母親。
還有一個為愛失去自我的父親。
他的父親是個東瀛人,他的母親是二十多年前被滅滿門的黃山李家後人,背負血海深仇,逃得一命渡海而來,她為報得家仇,嫁給了武藝高強的父親,為他生兒育子,對他溫柔體貼。
可她不愛他的父親,或者說,她從來不愛任何人。
無花七歲之前的日子都是在東瀛長大,他的父親為替母親報仇,為了變得更強,日夜不休地修習武學,可他的母親卻怎麼都等不下去,在無花七歲之時,她生下弟弟南宮靈後,偷了武功秘籍,抛夫棄子,渡海而去。
一絲一毫的留戀,都不曾有。
後來她武功大成,報得家仇,改換名姓,深入西域大沙漠,建起石林洞府,稱霸一方。
可他的父親呢?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他的父親失去所愛,四苦皆得,徹底癡狂。
沒了母親,他活不下去,他抛下東瀛的一切,帶着二子渡海而來,用他的一條性命,将七歲的他與襁褓中的弟弟,分别托付給了中原最為鼎盛的兩大門派,少林與丐幫。
佛法無邊,十幾年來,他日日在佛前供香禮佛,他是在佛前長大的佛子,本該慈悲為懷,可他是個天生的惡徒,他與他的母親一樣,學不會愛人,學不會我佛所說的渡人渡己。
他學會的,隻有掠奪。
朗月照簾幌,清夜有馀姿。
絕色的少女靜靜躺在那裡,沉睡不知人事,那雙清冷的眼眸安然閉阖,唇畔隐含一絲欣意,仿佛沉浸在什麼美夢之中,渾然不覺危險已在近前。
她實在很美很美。
美得不似凡塵中人,美得仿若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天外神女。
那副畫他時時帶在身邊,刻刻置于心前。
在她面前,他才是一個最虔誠的佛教徒。
我佛慈悲,無花日日頂禮,夜夜膜拜,終于等到了她的出現。
原來你竟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