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門」有個不成文的規例。
授予弟子的武功絕技,自身不可再用,否則一旦受傷,必遭功法反噬。
王小石師承自在門「天衣居士」許笑一。
他自小在白須園中長大,對他而言,許笑一如師如父,許笑一也同樣待他如親子,毫不藏私,授予他「挽留劍」,教予他小相思刀與小銷魂劍。
許笑一先天經脈薄弱,後來還因任督二脈受傷,導緻功力大打折扣,雖然精通機關陣法與奇門遁甲,但若教予了王小石那兩門功夫,他不可再用,身上就隻剩下一個「破氣神功」了。
一旦王小石離開白須園外出,許笑一若是遇上高手,恐無自保之力。
王小石自然明白此事,他也争氣,他在小相思刀和小銷魂劍的基礎上,自行練就了隔空相思刀與淩空銷魂劍。
這樣一來,許笑一也多了兩門功夫防身,王小石直到二十三歲這年,才終于能安心外出闖蕩江湖。
他懷帶一身絕學,自然雄心壯志,一路向北,直奔汴京城,自覺以自己的本事,定能在京城一展身手。
若非因為久慕黃鶴樓之名,王小石今日也不會借道停留于鄂州,但正因如此,他也才會在此遇上,那位美得難以描繪,隻讓他一眼,就禁不住動心的夢中仙子。
說是夢中卻也不對,畢竟他就連做夢,都不敢夢見那樣美的一個姑娘。
王小石是個多情的少年,他自七歲開始戀愛,至今已經失戀了十五次,算下來,平均每年都要失戀一次。
這是他的第十六次戀愛。
也是開始得最為突然的一次戀愛。
畢竟他隻匆匆見了一面,姑娘她容光太盛,忽略後面那兩個煞風景的糙漢子,她站在那裡,簡直美得不似凡塵中人,他當時不敢上前,也連開口問句姑娘名字的勇氣都沒有。
等到他從恍惚中抽離,終于鼓起了勇氣,一轉頭卻發現,姑娘一行人好像早就走了。
而後他又無意中察覺到,這個跑馬賣解的班子,裡頭那些或啞或瞎,或瘸或不似人形的可憐人,并不是天生殘疾,而是後天人為所造成的。
采捕生人,折割其體,是為采生折割。
王小石是個多情且心軟的人,打小見着殺魚都會心生不忍,就連他師父也說,他這樣的人,是不适合入江湖,也不适合學劍的。
一入江湖風波起,拿起劍就是要殺人,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
可他是個武學奇才,他身懷仁心,所練就的劍法,亦是仁劍。
這檔子滅絕人性的事,他若是沒遇見也就罷了,如今遇見,便也不能不管。
他一路跟蹤這個賣解班子,記下客棧,到夜間時入櫃躲藏,聽幾人說起這攤子采生折割的買賣,奉的是六分半堂的命令。
很快又來了三人,是六分半堂的九堂主霍董與十二堂主趙鐵冷,最後一個是個錦衣書生,王小石在在市集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最開始書生仰首望天,負手間一身傲氣,後來他回首看美人,傲氣頃刻間打碎殆盡,那雙俊逸秀緻的眼睛裡,有驚豔之色,也有志在求之的心思。
對于那樣的傾城絕色,沒有本事的人,隻能仰望,是不敢生出任何心思的,因為護不住,也配不起。
王小石生出心思,卻因片刻的恍惚而錯過,那俊逸書生也生出心思,但他與人有約,身懷要事,無法上前直面美人。
甯鳴而死,不默而生。
有了前程,方得美人。
他此行的要事,便是配合趙鐵冷,拿下霍董與賣解班子一幹人等。
錦衣書生一進門,就與櫃中的王小石對上了視線,王小石知道,書生這是發現了他,但他卻沒有出言點破。
後來也證明了這是個好助力,盡管中途意外出現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差點誤事,但也在幾人的配合之下,一舉端掉了整個賣解班子,那位霍九堂主,也死在了趙鐵冷的一雙鐵拳之下。
那錦衣書生自稱白愁飛,而那女扮男裝的姑娘使得一手星星刀法,名喚溫柔,似是金風細雨樓蘇夢枕的小師妹,小寒山派的「小寒山燕」。
正當王小石詐出了趙鐵冷的真正身份,實為五大神煞中的薛西神,是金風細雨樓安插在六分半堂的卧底時,隔壁忽然傳來幾許響動。
緊接着,砰的一聲,牆倒磚裂,露出兩個嬌美少女的模樣來。
一冷清,一嬌媚,雖不及溫柔美貌,卻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動人氣質。
隻是那紫衣姑娘好似身患某種頑疾,面色略有蒼白,須得她身旁的紅裙姑娘摟住腰身,倚靠其上,才能勉強站立。
蘇鏡音此時想撓死王憐花的心都有了。
他點了她啞穴後,又不知道點了其它什麼穴位,三兩下間,她就全身癱軟,連站立的氣力都沒有了。
客棧的房間隔音不算好,那會兒蘇鏡音靠在牆角時,依稀聽見隔壁提起金風細雨樓、蘇公子等字眼,因此才會在王憐花明裡暗裡的警告之下,仍然孤注一擲砸通了牆。
怎奈王憐花動作賊快,她此時說不了話,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盯着那有過一面之緣的王小石,寄希望于他能及時發現她的不對勁。
薛西神她是偶然見過幾面的,他的卧底身份,風雨樓中隻有她兄長與楊無邪知曉,她哥也曾告知過她,但她不确定在這種情況下,他能不能認出她來。
王小石确實也感到奇怪,一來是因為她的眼神,隐約讓他覺得有些熟悉,二來,則是總覺好像有什麼,在無意間被他給忽略掉了。
但王憐花裝得一副楚楚可憐之貌,外加巧舌如簧,幾通話裡話外皆是示弱,又說起此行是為妹妹治病,一路尋醫而至湖北,說得王小石暈暈乎乎的,心生不忍之下,更是難以注意到其它細節。
白愁飛冷眼旁觀少頃,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他正待多問,卻被溫柔猝然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