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桢添油加醋道,“那老頭着急就讓他着急去,讨厭的家夥。”
她們依然在為那個藤原叔的不當言行氣憤不已。
羽田直子是烈士,她是為了整個村子和一群忍者們捐軀的,到頭來回到村子裡還要被人嫌棄,就連屍體在停屍房裡多停一會都要受人臉色……桢越想越生氣,巴不得那老頭站在自己面前,讓自己狠狠抽他一頓。
“你們還小,别這麼沉不住氣,”玖辛奈勸道,“他說的也有道理,現在忍者們損耗得多,要是個個……都這麼耗時間的話,醫院裡的屍體能排到墓地去了。”
就說羽田直子能有幾個朋友和學生替她換衣、清理,已經算是待遇好的了。有的忍者死後就隻能由醫院或是墓地的管理員幫忙換衣——這也不算什麼。在這種戰争年代,有很多人根本來不及換衣服就被埋進了墓地,更何況還有那些不及收檢的屍體呢,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家鄉都回不去。木葉給他們立的墳墓裡有時隻有他們的殘肢斷臂罷了,有的幹脆隻有一套衣服,是個衣冠冢。
“我們要是再不快點,屍體真硬@起來就隻能等工作人員動手了,他們對待直子的屍體又不會像我們這些朋友一樣……再說他們也未必有時間,直子隻能穿着這身衣服下葬。她喜歡漂亮衣服,這麼點事我總是要替她辦了的……藤原叔其實也是好心提醒我們的。”
“那也……”兩個女孩心裡的怨憤稍減,凜抿着嘴巴不再說話,可是桢還是有些氣鼓鼓的,“他說的話也好難聽。”
雖然和羽田老師絕對算不上親近,可是,她至少當過桢幾天老師,就算她再不喜歡桢,也從來沒有說過桢一句重話。所以到了這會,看着她無知無覺地躺在那裡,桢總感覺,自己多少虧欠了她一些東西,這點認知讓桢心裡說不出的别扭——她對自己好,自己卻從來都沒有回報過她什麼,哪怕她并不需要自己回報,可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你們也别覺得藤原叔态度不好,他也不容易,”玖辛奈本想揉揉兩個女孩的頭發,可一轉念才想起來自己剛收拾過屍體卻沒來得及洗手,隻好作罷,“你們猜他今年多大歲數?”
那老家夥滿頭的花白頭發,看着也是後長出來而不是天生,但他的臉卻并不顯老,桢和凜交換了個眼神,猶猶豫豫地猜道:
“五十多……大概吧。”
玖辛奈唇邊漾出一絲苦笑,然後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他和自來也大人他們同級的,但是年紀還要小一些,今年也就三十過點。”
三十多歲就是一臉未老先衰的模樣?性格還那麼怪異,根本就不會好好說話?兩姐妹對視了一眼,等待着玖辛奈繼續解釋。
在第二次忍界大戰當中,由于人手短缺,木葉沒有辦法再遵循上戰場“二丁抽一”等等規則,不得已把很多忍者家庭悉數派往前線。藤原慶樹的妻子、弟弟加上他自己,一家子上了戰場,結果,經過慘烈的一場戰鬥之後,隻剩下他一個。
“就算是這樣吧……可是村子裡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啊。”
桢的聲音比剛才小了很多。
“但是像他這種僅僅一場戰鬥就死了全家,而且他還是眼睜睜看着他們死的忍者,全村上下也找不出幾個人來。你們看他現在還戴着忍者的護額,其實……他早就已經傷得當不了忍者了。回村之後三代大人沒讓他退役,而是讓他在醫院打打下手什麼的……好歹還能領一份忍者的薪水,也算給他找點事幹,不然的話……”
“啊?”凜震驚地長大了嘴巴,“可是……可是就算要照顧他吧,幹嘛不讓他去幹點别的……”
“就是的,”桢也為三代大人的腦洞感到吃驚,“好好的人天天圍着屍體轉,不瘋也得瘋了。”
玖辛奈沉吟了一下,小聲說道:
“我告訴你們,你們别往外說。當年那場戰鬥結束之後,藤原叔本來是指望着我們這邊能重新集結起來狠狠地報複對方,這樣好歹也算給他的家人們報仇了,可沒想到過了沒多久,村裡倒和對方議起和來了——雖然最後談判桌上是我們占了便宜,但是村裡還是有好多像他一樣的人根本接受不了這種結果。藤原叔一怒之下就去看停屍房了,他說他是個懦夫,沒那勇氣自殺,但他以後也不想和活人打交道了,死人比活人單純。”
最後一句話玖辛奈是以一種背課文一般的平闆聲調說出來的,卻把兩個女孩子的眼淚又勾了出來。
“他……”桢從兜裡掏出紙巾來擤鼻子,“怎麼咽下這口氣的啊。”
“咽不下也得咽,”玖辛奈神情嚴肅,“大局為重。戰場上刀槍無眼,我們不可能為了給誰報私仇就去發動戰争。綱手大人的未婚夫也是那場戰鬥當中犧牲的,她還因此染上了恐血症,可到了最後談判時還不是得出面。反正藤原叔自從那事過去之後沒到三天,頭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這也是衆忍者們,就連暴躁的玖辛奈到了藤原慶樹面前也要收斂脾氣,還要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藤原叔”的原因吧……因為同情,因為尊敬,更因為那種同伴或是家人大仇無法得報的惺惺相惜。
羽田直子的屍體最終被放進了冰櫃當中暫存,待把屍體攢夠一定的數目統一下葬。玖辛奈三人心知無法再為她争取什麼,也隻能遵從這樣的安排。隻是,一種淡淡的陰霾還是壓在她們的心裡,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