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井一的突然讓步讓水門産生了一種意料之外的如釋重負。他輕舒了一口氣跟着井一走在光線稍顯昏暗的走廊裡。不多會，井一在剛才桢所在的那個房間門口站定，輕輕敲了敲門。

“快進來吧井一！”

早蕙的輕快聲音從門内響了起來，等到大門打開，早蕙看到跟在井一身後的水門時，她的雙眼疑惑地睜大了，很快便向井一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井一沖她輕輕搖了下頭，清了清嗓子。

“桢，水門……來看看你。”

他的聲調平闆，毫無情緒，完全沒有平日裡介紹友人時的那種熱情。說完這句話，他随即往旁邊挪了一步，把身後的水門讓進屋裡。

于是，在水門終于有機會面對面地和現在的桢談話時，他突然覺得，自己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眼前的桢，果然與井一所說的毫無二緻。她窩在椅子裡，似乎就連挺直腰杆這個動作都能耗費掉她所有的力氣。她的雙眼覆蓋着厚厚的紗布，臉色青白，就連抿緊的嘴唇都毫無血色。幹枯的頭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在腦後紮成細細的一束。平日裡合體的衣服像是大了不少，包裹住她細瘦的身子。兩隻手從寬大的袖口伸出來，在膝蓋上緊緊握在一起。膝蓋上還蓋了條毯子。水門愣愣地看着她，很快就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熱，同時，他也在懷疑，自己這一次來的到底對不對。

水門愣愣地看了桢足有一分鐘。早蕙滿臉狐疑地瞅着他，随即轉頭和丈夫對了個眼神。井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在水門身邊清了清嗓子。

是的，是的。水門今天過來是有任務在身的。卡卡西這些天一直在家裡痛苦萬分，如果桢能過去看他一眼，哪怕隻有一眼，也一定會對卡卡西有些幫助。他這輩子就隻有三個學生。帶土不在了，凜不在了，卡卡西是水門僅剩的學生，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幫助卡卡西排解心中的郁結才對。至于阿桢……阿桢雖然不是水門的學生，可他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看到她的樣子他心裡也非常不好受。所以……所以他想做的就是讓這兩個可憐的孩子能在一起說說話，哪怕是在一起哭一場也好——哦對了，阿桢現在不能哭……那，那就見見面吧。阿桢願意去見卡卡西，這也能說明卡卡西的朋友還都在他身邊，對不對？

水門給自己鼓着勁，但他依然感覺，自己要耗費掉全身的力氣才能在像是個破舊的洋娃娃一般的桢面前說出話來。

“阿桢……你，你還好嗎？”

水門能聽到早蕙在他身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對他的行為很是不滿。他也覺得這句話實在很沒意思。但除了這句話，他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種不同尋常的尴尬。

桢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幾秒鐘之後，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他應該打擾眼前這個毫無生氣的女孩子嗎？他最應該做的不應該是像個合格的長輩那樣抱抱她，安慰她讓她不要沉浸在悲痛當中才是嗎？

可是，他依然需要勞動她去見卡卡西的面——水門不由得開始在心裡鄙視自己。

那麼，就開門見山吧。雖然他最近已經學了太多，但他不得不承認，轉彎抹角什麼的，真的不是他的強項。

“阿桢，我是水門老師。”

桢這一次反應稍微敏銳了些，最起碼，在聽到水門自我介紹的話之後，她馬上就點了點頭。

她的這個反應多少讓水門安了心。

“我……”這就是最難啟齒的一句話了，“我想……我想求阿桢你一件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答應。”

水門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遲疑。他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簡直恨不得剛才說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桢這一次點了兩次頭。雖然速度很慢，但是她還是輕輕點了兩次頭。然後，水門聽到了她細弱的聲音：

“隻要我能做到。”

隻要她能做到，水門的一切請求她都會答應。無論她的處境如何，隻要水門開口，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水門感覺自己的眼眶又開始發熱，于是他趕快控制了一下情緒，繼續發問——同時也帶着一種“趕緊說完就完事”的态度。

“卡卡西他……最近很不好，所以我想，阿桢你可不可以去看看他，跟他說幾句話，這樣他也能……”

“……波風水門……大人？”

這一次出言打斷他的居然不是井一，更不是桢，而是在一邊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早蕙。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震驚而又不解。水門不得不閉了嘴，轉頭望向她，又瞅了瞅在她身邊一言不發的井一。

“您請說。”

同僚的妻子在向自己發問，無論如何水門都不敢有任何不敬。

早蕙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斟酌應該怎樣提出問題。然而她的努力似乎是徒勞的，糾結了幾秒鐘，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波風水門大人，您今天來的意思，是想讓桢去看望卡卡西嗎？”

水門一邊思考着她的用意，一邊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

“您不覺得這個要求很過分嗎？”早蕙帶了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的身體根本就沒辦法像您所說的那樣滿木葉到處亂跑，您不是也已經看到了桢現在的情況，為什麼還會向她提出這種要求呢？”

水門趕緊解釋：

“額，不，我不會讓她自己跑去的……我會接她走然後再把她安全帶回來……”

他的話又一次被打斷了，但是水門不敢顯露出一星半點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