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大狗布魯慢吞吞地在桢身前兩三米處溜達着，它那碩大的腳掌落地時居然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它帶着她在墓碑群中穿行，直到——他們抵達了那座剛剛豎立起來的墓碑之前。

從門口到這裡，直線距離應該有五分鐘的路程。桢的身體還未完全康複，速度更慢些。所以，一人一狗走了大約十分鐘。布魯把她帶到了墓碑前便善解人意地自己溜達到了她身後三米的位置伏下身子，沒有打噴嚏，更沒有汪汪叫。桢便安靜地站在墓碑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端詳着那個名字。

野。原。凜。

想哭嗎？

并不。在之前的那些天裡，她已經把她的悲痛随着她的淚水和鮮血一起丢掉了。

她和井一老師保證過不會哭。不然的話，老師和師母都會為她擔心，還要勸解她，照顧她。而她，已經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她非常樂意把自己的麻煩展現在她面前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沒有參加葬禮，甚至沒有看到凜最後的模樣。然而，她依然知道，那個溫柔的凜，那個善良的凜，那個偶爾會罵她卻總會給她做飯哄她睡覺關心她愛護她的凜，已經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

其實這沒什麼好哭的。

不是嗎？既然生活在這個世界裡，既然身為忍者，就總會遇到這樣的事。惠比斯是一個人，阿凱是一個人，卡卡西是一個人，水門老師是一個人，玖辛奈大人是一個人，她身邊的人全都失去了自己的親人。但是，他們不是都生活得好好的嗎？村子裡的孤兒那麼多，他們不是都生活的好好的嗎？

是的，是的，她剛剛想起來，自己從今以後，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變成了孤兒。

“凜，我來看你了。”

凜是她的親人，是她的骨，她的血。

“我知道你早就在這裡等着我了。我來的有點晚是嗎？别擔心我，我什麼事都沒有。”

放心吧，她是不會把那些痛苦悲傷的事拿到凜面前來打擾她的安眠的。

“我這幾天住在井一老師家，你不在家裡陪我，老師讓我搬過去幫他照顧師母。師母現在肚子稍微能看出一點點。她說她想生個漂亮女孩，可我總覺得她會生個像井一老師一樣乖乖的男孩子來……你覺得呢？”

桢靠着冰冷的墓碑坐下，把雙手擱在膝蓋上，腦袋微微垂着，對凜說着話。她的語速很慢，每說完一句話都要喘口氣。雖然已經對井一老師保證過，她之前卻也曾經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但是事到臨頭，除了嗓子眼有些發緊，她居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跳動的速度加快那麼一點點。

就像是她的心已經死掉了一樣。

“哦對了，玖辛奈大人也懷孕了。我記得她之前說過想生個和帶土一樣的男孩子來着。我覺得她應該會如願以償的哦。不過，帶土小時候太淘氣了，水門老師和玖辛奈大人肯定會被他氣瘋的。”

桢微微笑了笑，擡起頭來看了看幾米開外的布魯。視線盡頭的慰靈碑處，卡卡西小小的身影還在碑前伫立。

“大家都很好。水門老師很好，整天都在忙接任的事；玖辛奈大人很好，現在她剛剛懷孕，村裡都沒給她安排什麼任務。不過我最近沒出門，都沒來得及去看她；卡卡西……也很好，今天他還把布魯借給我。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有一隻通靈犬……不過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大狗伏在地上，耳朵動了動。

“我知道你想聽卡卡西的事，我就和你多說些，不過我知道的其實也有限……卡卡西那招千鳥說不定很快就要改名叫雷切了。你不知道，井一老師跟我說，水門老師從現場帶回來的那個俘虜被當時的場面吓瘋了，一見人就大喊大叫‘雷切’、‘雷神的化身’什麼的。不過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被卡卡西吓到，畢竟卡卡西那招我也見過……總之，不管卡卡西樂意不樂意，這個名字也算是在村裡傳開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為他高興。畢竟你喜歡他，我卻很讨厭他。”

夾雜着淡淡桃花香的春風在她耳邊刮過，吹起她額前的碎發。桢微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下。

冰山怪卡卡西。

要保護凜的卡卡西。

終結了凜的生命的卡卡西。

在她面前流下了悔恨傷痛到了極點的淚水的卡卡西。

大狗布魯慢悠悠地站起來，溜達到她身邊趴了下來。桢猛然醒來，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用指甲摳着自己的膝蓋。她摸了摸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指并沒有沾染上什麼深色的液體。她順勢把手放在布魯的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我們……不說卡卡西了吧。”桢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不喜歡他，我對他知道的也不多。回頭他肯定會自己來看你的，他還可能在你面前哭鼻子呢……”

布魯扭過頭來，兩隻碩大的狗眼眯縫起來望着她。桢則挑了挑嘴角，又拍了它一下。

“你那個朋友，叫矢田部花雲的給你寫信來的，還寄來好吃的。她說她很快就結婚了，以後可能不能總給你寫信。我還沒給她回信……畢竟我也不知道跟她說些什麼，我都沒見過她呢……不過，既然是你的朋友，我想等她結婚的話，我會給她寄結婚禮物的。反正你給和我給也沒多大區别，對不對？”

不知道那位矢田部小姐在接到桢的信之後會是什麼心情啊……

“我最近很好，沒生病，好吃好睡的，他們都說我的身體比之前好多了呢。我最近也沒什麼任務，就是跟師母看看她那邊的書什麼的。哦對了，你看到我這雙眼睛了沒有？有點怪是吧？我一開始也吓得夠嗆，還以為自己變怪物了呢……我記得以前跟你一起看的恐怖電影，裡面的怨靈就長着這樣的眼睛……現在我也有了。”

她頓了頓，心裡想想氣氛不應該這樣沉重，于是她換成了一種特别輕快的語氣。

“其實也還好了，你看我現在不近視了，不用戴眼鏡了哦……以前參加戰鬥一不小心就容易把眼鏡弄壞，現在我的視力好了，可以省下好多買眼鏡的錢。你看看我的痣也沒有了哦，你知道我特别讨厭痣的，現在沒有了可太好了，他們都說我比以前漂亮了……所以，所以你就沒必要畫面紋了，你知道一開始讓你畫面紋就是我的主意。我沒有了痣，你就不需要面紋了。你總要配合我的，而且還可以省下買顔料的錢對不對？”

布魯低吠了一聲，桢翻了個白眼，低聲說了句：

“沒錯我就是财迷。”

“你知道嗎，井一老師跟我說我是第一個看出玖辛奈大人懷孕的人哦。當時他是借着我的眼睛才看到的……哎，那這麼說我和他到底誰才是第一個看到的人啊？真是的……反正，我現在要是自己去看玖辛奈大人，應該也能看到她肚子裡的小孩的。”

這麼長時間，玖辛奈沒有來看過她，她自然也沒去看過玖辛奈。她們見了面，能說些什麼呢？

所以，真的能如她對凜所說的，她能去看看玖辛奈的孩子？

“而且，井一老師說我現在洞察之眼完全啟封了哦，所以我變厲害了很多呢！現在要是我們井一班和你們水門班碰上，那可說不定誰輸誰赢呢！你看，你的醫療忍術很厲害，我現在也和你一樣厲害了！以後再也不會拖你後腿了哦！”

桢重新低下頭來，不過，這一次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望着腳下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