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我也就是忍着吧。我答應過井一老師，不會哭的。”

這樣也就難怪上一次井一和卡卡西說的那句“别把她弄哭了”吧。

可是，哭不出來，和由于某種原因不能哭，卡卡西真的分辨不出到底哪種情況更讓人心裡難過些。

“其實你哭也沒關系的，”卡卡西看着桢擦臉，“現在還早，這樓裡沒什麼人，你也不會傷到誰。”

桢把手裡的髒毛巾又泡到水盆裡，把盆裡的水弄得“嘩啦嘩啦”直響，卻并沒有再說什麼。

當時卡卡西就在門外。雖然桢之前沖他大喊大叫了一番，但是這不代表她就真的想要傷害他。她不想讓他繼續保護自己，也不知道見到他時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那麼……這些東西就算是讓他知道，又有什麼用呢？

而且，對桢來說，悲傷這種事已經顯得不合時宜。如果她不把所有的場合都列為“有人在我不能傷人”而忍住不哭的話，恐怕她根本不能履行自己對井一老師的承諾。

今天的她已經疑似犯規了不是嗎？

身為忍者，就不應該哭。然而還是會有很多人犯規。可是在這些人當中，不應該出現她的身影。畢竟他們哭并不會妨礙到别人。

這一次她的險些失控與帶土死時她感知到凜的情緒而痛哭那一次完全不同。曾經的她毫無顧忌，身邊又有最親近的人陪伴，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控制情緒。可是，凜死了，她又得到了這雙雙刃劍一般的眼睛。同時，她也答應過井一老師一定會控制住自己不會随便傷人——所以，哪怕沒有卡卡西在身邊，剛才那種憤怒悲痛到了極點的情緒也會被她壓制住的吧。

一切都隻在時間的長短而已。

是的，她可以做到的。

桢擦完了臉，又擰了下毛巾，開始擦被自己弄髒的地闆——還好那灘血淚并沒有多大。完事之後，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表情輕松了些，卻依然一言不發。她望着地面，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總不能就這樣讓她在冰冷的地闆上坐一天吧？卡卡西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恩……需要我幫忙嗎？”

她猛然擡起頭來，似乎被他打斷了思路。不過她的臉上并沒有什麼憤怒的神情，而隻是有些茫然。在看到卡卡西關切的目光之後，她皺了皺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不，你幫不了我。”桢低聲道，但她馬上接道，“對了，把我的查克拉解開吧，我沒事了。”

卡卡西默默地伸手過來按在她的額頭上，解開了她的查克拉。桢又看了他一眼。

“謝謝。”

卡卡西搖了搖頭表示不用。的确，他欠了她太多，哪怕她還像剛才那樣粗暴地對待他，也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

“你不欠我的，”桢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所以别再想着要補償我或是保護我，我覺得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就挺好的。”

從前？

從前的卡卡西雖然看似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身邊的人有事時卻也不會袖手旁觀。從前的桢雖然很樂意看到他吃癟，但當初帶土不在了，他被一群宇智波逼問，桢在醫院裡還在為他說話。畢竟，誰願意為了毫無關系的人去得罪宇智波呢？

“别再想那些事了。”桢垂下腦袋，“都過去了。”

“如果真的像從前那樣……”卡卡西說道，“你有什麼困難我都會幫忙的。”

因為她幫他幫得更多。

“那并不算是什麼幫助，而且也就那一次而已，”卡卡西還沒有問出什麼，桢便搶先開了口，她解釋道，“你也不用把它放在心上……畢竟我說話也不管什麼用的。”

“你……”

卡卡西盯着桢那雙黑霧般的眼睛。

桢是真的能感覺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瞞不了她。

然而，桢并沒有理會他。她異常冷靜地說道：

“卡卡西，如果像從前那樣，你是不可能總出現在我身邊的。我再說一遍，你不是我的隊友，不需要對我負責。我也不想總是看到你。而且，我也不會有什麼困難求到你頭上。我們兩個本來就是這種點頭之交，所以，你就别再去想那些要保護我之類的事了。”

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僅限于此嗎？

雖然她并不喜歡他，卻依然願意維持表面的和平；她還曾經慫恿阿凱去向他挑戰，雖然她的動機不明，他卻因此獲得了阿凱的友誼；就算是礙于其他人的情面她不得不送他禮物為他慶祝，可是每一次的禮物她都會精心準備絕不敷衍，而且，在那些活動當中她也表現得很積極。

在她心裡，卡卡西應該還算是“自己人”的，對不對？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以上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

他們倆從沒有好好相處的時候。就算是桢偶爾對他和顔悅色，也不過就是因為想看他笑話而已；她還曾經慫恿阿凱去向他挑戰——雖然他因此和阿凱成了普通意義上的朋友，可究其原因，她的動機也肯定不是單純想給自己介紹朋友；她是曾經送過他很多禮物，也給他過過生日辦過聚會，然而，這些也不過就是礙于凜和水門老師他們的情面而已吧。

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來都好不到哪裡去。

但問題是，卡卡西欠她的債——他自覺就算是窮極一生，都還不完的債。再加上凜的托付……桢之前歇斯底裡地否認凜當時想要表達的東西，但是，在現場的畢竟不是她。

“你走吧。”

大約又感知到了他腦子裡的什麼東西，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下了逐客令。

每一秒鐘過去，卡卡西都感覺比前一秒寒冷一些。他絕望地想要抓住什麼希望，想要以一個“朋友”或者是“同伴”的身份留在她身邊，就好像這樣他就能在午夜夢回的時光中不那麼愧疚地面對帶土和凜了。然而，眼前的女孩卻根本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現在想想，他有什麼資格覺得剛才她的話是“胡說八道”？她是對的。他就是個自私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讓自己心安理得而已。

卡卡西的喉嚨被哽住了。他稍微轉過臉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中越積越多的淚水。他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的聲音。

“好，我……會賠你玻璃的。”

桢下意識地看了看破碎的窗戶和遍地的玻璃碴，又搖了搖頭道：

“不，你剛才幫過我，不需要你賠我東西——你走吧。”

她又一次想要讓他趕緊消失。

卡卡西夢遊一般出了她的房間。在那扇大門又一次在他面前閉緊的同時，一股熟悉的孤獨感從四面八方襲來，侵占了他空空如也的軀殼。

沒有人需要他。

他，卡卡西，從來都是這樣一無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