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

“我對他說過，不要再去複仇了。”

過了足有兩分鐘，卡卡西才低聲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飄忽，落不到實處。他膽怯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開腦袋，歎了口氣。

這樣的話，他也對她說過，還不止一次。

“卡卡西，”這是她回來之後第一次叫出卡卡西的名字，這原本順暢的名字在她口中變得有些晦澀，畢竟是很久沒有說過了。“我知道你今天不肯放佐助離開，是害怕……像失去我那樣失去他。你說得都對，我複仇之後，的确是完全沒有目标。因為我那時根本就沒想過能活着回來……我一直以為我會和……死在一起的。”

她眼看着卡卡西的眼睛中光華閃動，很快，他的面罩便被水漬浸濕了些。桢的雙眼也在發燙，她努力做着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讓這一片林子亂起來。

“我也在害怕啊，卡卡西。”

她的臉上還挂着笑容，但表情卻有些悲傷。她曾經努力想要這一刻來得越晚越好，至少等她再準備得充分一些……然而她一瞬間意識到，面對着卡卡西，也許她永遠都準備不好。再說，生活當中并不存在那麼多謀定後動的事，已經到了這裡，那就說出來吧。

“我害怕，我回來之後，你們，你，不能接受我了。”

卡卡西堅決地說道：“沒那種事。我隻怕你再也不回來……我之前真的以為你……”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于是，桢拉住他的胳膊輕輕拍了拍。擁抱什麼的還是不要了，畢竟需要他們一直這樣克制，也太難為人了。

“你們之前的事，我樣樣都沒有參與過，我總覺得，我已經沒辦法融入這裡了。”桢沖着村子的方向揮了下手，“我在……外面的時候習慣了整天玩心眼，一刻也不敢放松。回來之後，我覺得我好像已經不屬于木葉了。而且那時，我的全部規劃都是到完成任務就結束了……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也不知道我到底應不應該回來。”

這一次回到木葉，她一開始是完全服從鼬的命令來着。鼬想要她回來照顧自己的弟弟，讓他能逃離團藏的魔爪，如果有可能的話，支持他的決定。“必要的時候推他一把”。而現在，這種場景果然出現了。大蛇丸想要佐助，那麼，一切似乎很順暢：隻要佐助離開木葉，便不會出現在團藏眼前，能躲避那觊觎的目光；而在她回來之前，佐助已經被大蛇丸種下了木葉人無計可施的咒印。這東西能幫他迅速變強——也許卡卡西也能幫他變強，但是，隻要一使用寫輪眼，大蛇丸那咒印便不可避免地冒出來，那麼，去大蛇丸那裡也就是必然的了。

鼬說過，“支持他”。桢支持佐助去找大蛇丸。這點事就算是鬧到了鼬面前，他也說不出什麼來。

她回來是鼬安排的，她不清楚為什麼，可能是為了佐助，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她很茫然，但是，能在卡卡西面前有限度地把這些話說出來，又讓她輕松了很多。至少，據她所知，卡卡西也在害怕，他同樣在擔心着自己可能不會再被她接受。這甚至讓她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欣慰感。

“你一直都是木葉的人，這一點不會變的，”卡卡西喃喃道，“畢竟也離開這麼久了，回來感到有些陌生是正常的。别太自責。”

她回來了，不管她之前曾經在第幾層地獄當中打過滾，她依然是回來了。這令人歡欣鼓舞的結果讓卡卡西滿心歡喜，然而，他的淚水似乎有些止不住，也許是為了她這些年受過的苦，也許是為了自己的絕望期盼。

夢想居然成真了！可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才好。

“我知道，這都是複仇應該付出的代價。像這些不習慣，還有我身上的傷，都是代價。”

卡卡西用那隻泛紅的眼睛望着她，他輕輕一眨眼，便會有淚珠滾落下來，在面罩上留下清晰可辨的痕迹，像是傷疤一樣的痕迹 。

“我看到了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才能回來，我……不想讓佐助也……他太小了，阿桢，我不想讓他将來會後悔。”

桢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不後悔。”

詭異的沉默再次襲來。這一次，是死一般的寂靜。他們之間的矛盾似乎即将爆發，吓得那些午夜夢回的小蟲子們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事主遷怒。

“去複仇的人，也許會空虛，但不會後悔的。如果不去複仇，他會被自己的懦弱困死。”

卡卡西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桢一巴掌扇在了手臂上。“啪”的一聲響過後，卡卡西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她。

“我當初在木葉那時，其實鬥争了很久。我在木葉生活得很好，有你，有井一班，大家都喜歡我，我舍不得你們。可我又會想，凜如果活着的話，她同樣可以享受到這些。她會比我受歡迎。她喜歡你，你和她相處久了的話，也總會喜歡她。我一直覺得我好像在從她手裡偷東西一樣。”

卡卡西軟弱地辯解着：“我對凜從來都沒有……”

“我不是在替你做選擇，也不是在譴責你什麼的，卡卡西，”桢攤了攤手，“畢竟你當年也才十二歲……反正這些都過去了，沒必要提。但你要知道，作為凜的家人，我接受不了。我受不了自己在這裡享受一切，然後隻在祭拜凜的時候跟她說一聲‘祝福我們’。”

“所以，你離開了木葉，留下我……”

她看着卡卡西那灰白的臉色，他像是受到了很大打擊。雖然卡卡西已經知道了她離開木葉的理由其實是任務和自願各半，但是，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就算他再理解，又怎麼可能毫無芥蒂呢……換了是她，也會滿腹怨氣，甚至比他表現得還嚴重。

“很抱歉，卡卡西。我其實很感謝你，和你在一起那時，差不多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了。但我越是快樂，越忘不了凜的遭遇。我總得為她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