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序看着面前這張宛若瘋魔的臉,頓時感覺周遭像是置身于冰窖一樣寒冷。
宋婉見宋時序不回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表達:“寶貝你别不信,我在裡面的時候認識了一個開影視公司的大哥。那個大哥很靠譜的!他講了他的公司,還給我留了電話。”
“寶貝隻要媽媽當了演員,隻要我當了演員......”
不知宋婉是不是聯想到以後當了演員的體面生活,說着說着,她竟然激動到全身戰栗了起來。
宋時序在幼兒園的時候,為了哄孩子每天能說不下一百多個“寶貝”。
但此時他聽着宋婉喊的一聲聲寶貝,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溫馨,反而更像是催命符一樣在自己耳邊萦繞。
宋時序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半步,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時序,你相信媽媽,這一次是真的!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工作掙錢的!”宋婉控制不住地開始手舞足蹈,甚至發出了刺耳的笑聲,“我們馬上能過好日子!我......”
宋時序氣得有些發暈,他盯着宋婉那張不停動彈的嘴——
嘴唇皲裂,空口白牙,吐出的每一個字符都散發着欺騙和貪婪的氣味。
漸漸地,這些淬了火字符變成了纏繞的蛇,變成了惡心的蛆,以愛的名義摧毀着宋時序的意志。
“閉嘴!”宋時序臉色發青,像是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忍無可忍地嘶吼了一句,“上一次!你也是這麼說的!”
宋時序咬牙切齒地罵道。
當年,雖然宋婉經濟條件不好,給不了宋時序好的教育環境,但架不住宋時序聰明,所以他的成績一直很好,所有人都覺得隻要他不失誤就一定能考個好大學。
那會宋婉剛從裡面出來,本想重操舊業繼續去紡織廠幹,結果雲澤當地的那個紡織廠遷去A市和總公司合并了,她又成了無業遊民。
直到有一天晚上,宋婉敲開了宋時序的房門。
——時序,我想去A市,這次我一定好好掙錢。
宋時序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雖然宋婉覺得自己對紡織有天賦,但她還是聽了宋時序的話,沒有私自出逃,準備安心留在雲澤找工作。
但是令宋婉想不到的是,幾天過後,宋時序反手就把自己填到了A市上大學,還報的是她從沒聽宋時序提起過的師範專業。
他甚至還用這些年的所有積蓄在A市租了一間房,上大學的時候把秦奶奶也一并帶上了,三人一起在A市生活。
宋婉當少女的時候就幻想過大城市的奢靡生活,所以初到A市,她對于一切都感到新鮮。
——時序,我回來了,今天廠裡的老闆誇我幹得好。
——時序,媽媽發工資了,快過來看看我給你買的衣服。
——時序,你能幫我p以下這張照片嗎?把腿p長點。
——時序,你能借我點錢嗎......
宋婉努力幹活,努力掙錢,努力撩騷,努力賭博,最後......
在宋時序大二的時候,又把自己“努力”到監獄裡去了。
宋時序有時候覺得自己挺賤的,明明知道宋婉不知悔改,還願意一次次相信她,一次次安慰自己。甚至為了這個人,自毀前途幹着不喜歡的工作,活成了一個賺錢機器。
他世間苦難的承受者,而宋婉是加害者。
宋時序靠在公廁裡冰冷的牆壁上,不自覺弓起了腰,粗重地喘着氣。
宋婉又哭了,開始了新一輪的忏悔:“時序,當年我是真的好好在A市幹的。你知道的,我那時候能掙好多錢,廠裡的劉哥一直誇我幹得好......”
“可你還是去跟着他賭了!”宋時序怒極反笑,“宋婉,這些年你有幹過一件正事嗎?”
宋時序應該是氣極了,直接喊出了宋婉的大名。
宋婉并不覺得她那位大哥會騙她,所以擺出了一副不被宋時序理解的委屈模樣。她展開自己的指縫,向宋時序展示她記的電話号碼。
“時序,你用你手機打一下這個電話号碼。”宋婉的語氣有些讨好,“我讓白大哥跟你說,他真的很靠譜的!”
宋時序覺得很可悲,他深深地看了宋婉一眼,撥通了這個号碼。
電話中斷斷續續的“嘟嘟”聲牽動着宋婉的情緒,她淹了口唾沫,一臉緊張地盯着宋時序手中的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宋時序挂斷了電話,把手機往前一推,眼中的嘲諷不言而喻。
“不會啊,白大哥上個月就出去了,還說會打點好一切。”宋婉瞪大眼睛,顯得有點無辜。
宋時序靠在牆壁上,沒施舍給宋婉哪怕一個眼神,低頭看着手機不知在鼓搗幹什麼。
宋婉還在說:“時序我們先回去哈,回頭再打一個,白哥一定是這會在忙,我......”
“啊——”
宋婉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時序狠狠地拽了一下,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牆壁倒去,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聲。
宋時序把手機怼到了宋婉臉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自己看這是什麼!或者你猜你那個大哥是怎麼進去的?!他連姓都不屑于告訴你真的。”
宋婉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怪聲怪氣地叫道:“宋時序你弄疼我了!”
她拿過手機,不服氣地支着脖子,好像一個滑稽的大蟑螂,“看就看!”
手機屏幕上是微信的同城信息界面,而搜索欄裡赫然寫着幾個醒目的大字——美女□□,彈出來第一條就是一個叫“愛享到家”的足浴按摩店。
宋婉癟了癟嘴,不信邪地點開這家店的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