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忽然下了一場雨。
沈庭章睡眠淺,被雨聲驚醒後,起身揉了揉膝蓋。
自從兩年前不小心摔傷腿,每到陰天下雨,關節就跟針紮似的。
看過許多醫生也不見好,隻能貼一貼膏藥緩解。
出來時是個晴天,膏藥就忘記帶了,現下隻能徒手慢慢地摁揉。
揉個十來分鐘,手酸了,沈庭章才停下去關窗。忍着疼走到窗邊,外面雨下得不小,黑夜中烏蒙蒙的,天上仿若直直垂下了一道水簾,将屋裡院外隔成兩個世界。
細雨卷着夜風肆意拍打木框,濺了些進來。
沈庭章拉住一扇窗,正準備關上時發現,這麼晚了,路上居然還有人。
天太黑瞧不大真切,隻隐隐看個輪廓,很高。
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沈庭章沒多在意,關了兩扇窗拉上遮光簾,轉身回床上。
剛躺下,睡得昏天黑地的沈小滿咕噜滾進他懷裡,半夢半醒:“爸爸,下雨了?”
沈庭章應一聲,拍着他的背輕哄:“八月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
第二天,
天還沒亮,雨就已經停了。
院子像被水沖洗過,打開門,雨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爬藤架的藤葉上還懸着幾滴透亮的水珠。
沈小滿吃完早飯滿院跑,專門換了雙嫩黃色的小雨靴踩進水坑裡,蹲下去看水中倒影。
沈庭章随後端着機洗好的衣服出來,一件一件扯平褶皺套上衣架,挂到院内晾衣杆上。
朝陽此時淺淺露了個邊,越過聯排屋頂落進小院。
沐浴在陽光下,發絲都跟抹了層蜜糖,亮晶晶的。
真好看!
爸爸世界第一好看!!
沈小滿托着肉肉的腮頰目不轉睛,突然,擡手指向沈庭章身後,“蔺宵哥哥!”
隔壁院子的閣樓,窗戶大敞。
蔺宵夾根煙倚在窗前,黑壓壓的眸子直直望下來,不知道看了多久。
臉上似乎有傷?
沈庭章不禁想起昨晚雨夜裡的人,壓着被風吹起的鬓發,大方問候:“早上好。”
迎上來的眼睛裡揉碎了曦光,柔和且溫暖…
喉結急速滾動兩下。
蔺宵捏緊窗框,神色自然地回應。
沈小滿跟着向他揮手,“蔺宵哥哥早!哥哥吃早飯了麼?”
話音剛落,17号的堂屋大門吱呀一聲,張秀梅端着木盆出來,朝這邊看。
蔺宵匆忙咽下含在嘴裡的話,胡亂點點頭關上窗。
窗戶不隔音,交談聲一字不落傳進耳中。
“小沈起這麼早啊。”
“嬸子起得也挺早的,吃早飯了麼?”
“還沒呢,等把手裡的活兒幹完了再吃。”張秀梅邊說邊往遠處閣樓偷瞄,走到兩家院牆前,壓低聲音:“哎呦!昨天都那樣說了,怎麼還敢跟他說話啊。”
沈庭章不甚在意地笑:“打個招呼而已,不妨事。”
“别跟他來往……”
“知道了。”沈庭章極少打斷人說話,“張嬸兒還是早點去吃飯吧,小滿也要看書認字了。”
—
這之後,開始一連幾天不見蔺宵人影,隻偶爾在半夜聽到隔壁開關門的聲音。
如此明顯避開他們的舉動,連小滿都看出來了,“蔺宵哥哥以後是不是都不理我們了。”
給他擦頭的手一頓,繼而捏住臉上愈發圓潤的肉包。許久,沈庭章才說:“不會的。”
“小滿最近都不怎麼挑食了,蔺宵哥哥肯定過不了幾天就理我們了,到時候還會誇小滿呢,不挑食,以後就能跟他一樣,又高又壯。”
“真哒!”
想象了下自己長大後的樣子,沈小滿托着肉臉,倒他懷裡嘻嘻笑。
笑鬧一陣,央求沈庭章給他講睡前故事。
圖畫書上的故事翻來覆去就那幾個,沈小滿早都看過了,但是聽爸爸說,又是另一種享受。
綿密清潤的嗓音環繞着,很快阖上眼,墜入甜甜的夢香。
萬花齊放的季節,他在花園裡扛着網兜到處撲蝶,爸爸就坐在大理石桌旁,矜貴斯文地啜飲他最喜歡的鳳凰單叢,笑着看過來……
沈庭章輕輕合上書,擱到床頭櫃上,關燈睡覺。
…
剛睡下不久,就聽一陣咣咣開鎖聲。
原以為又是從隔壁傳來的。
不曾想,那聲音斷斷續續維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聽着倒像是在自家院外。
有人在開他家的鎖?
恍惚一陣子,沈庭章總算醒神,下床悄悄拉開窗簾一角往外瞄,院外果真站着個人。
三更半夜不睡覺摸人家門…小偷!
沈庭章的心猛地揪緊,摸黑拿起手機就要報警。再朝門口定睛一看,臉瞧得不大清楚,高大的身影卻莫名有幾分眼熟,也不像他認知裡賊頭賊腦的小偷。
那會是——
心裡隐隐有了個答案。
沈庭章開門出去。
走到對方近前,先聞到一股無法忽視的酒味。
這是喝了多少?
他掩住口鼻,出聲:“蔺宵。”
院外人停下動作,搖搖晃晃擡起頭,眼前突然出現了兩個沈庭章。
“你怎麼在我家?”
沈庭章:“……”
蔺宵用力晃兩下腦袋,自言自語:“我一定是醉了。”
說罷,繼續拿鑰匙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