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雪膚的青年依靠在窗邊,那是一方巴掌大的空隙,陽光就從那方小小的空隙鑽進來,從青年墨黑的眉眼跳躍到高挺的鼻梁,一路滑到鼻尖,越過蒼白的薄唇。
顔至雪即将迎來他的十八歲生日,千山黑裡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實驗體的生日,在屬于顔至雪的檔案裡,隻有一條:12.6日,千山黑研究所第一個試管進化體産生。
不,不對,現在應該已經改成:第一個進化異化同體者。
那張在他十歲被植入的噬淵體幼體依舊和他密不可分。
怪物,徹頭徹尾的怪物。
顔至雪想着。
126号怪物當然不喜歡自己的12.6号生日。
紅狐狸邊塔當即和青蛇霖林、灰蛇霖叢正大光明避開顔至雪,偷偷摸摸研究給顔至雪改成哪天的生日。
最終,僅剩的三個前輩決定,就定在每年的一月一号。
顔至雪得知後不免嫌棄:“太草率了吧,這麼敷衍的生日,要是被何瑞哥他們知道,看他們…”
顔至雪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提起了某個禁忌,屋裡再沒有任何聲音,冷清下來。
過了好一會,邊塔才搖搖自己的大尾巴,拽着兩條傻蛇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吵吵嚷嚷:“知道又怎樣,反正他們現在不在現場,就這麼定下來了。一月一,多好啊…”
“新一年的開始呢…”
邊塔背對着顔至雪,看不清他的臉,就這麼一步一步,遠離屋内僅剩的一點太陽光亮。
“如果他們不喜歡這個日子…那就讓他們親自來找我吧…”
如果他們不喜歡這個日子,真的找過來了,邊塔保證自己不打死他們,最多一人廢一條腿。
抛下他們一堆人自己潇灑的下去了 ,就算是鬧鬼又上來,也别想逃脫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
邊塔被自己的臆想爽到了,好像那兩個自己偷偷先去下面探路的人已經偷偷摸摸上來看他們了一樣。
不過,當真的見到那兩人的時候,恐怕什麼打啊罵啊都忘到腦袋後面去。
隻記得緊緊擁抱住他們,将跨越緯度的思念一窩蜂全塞給他們。
讓他們嘗嘗那又酸澀又難挨的味道。
*
不過半個月,恰巧是在顔至雪新生日的後一天。
千山黑迎來第一次爆炸,追根溯源居然是關在籠子裡,束縛住手腳,已經被研究員認為絕對沒有危險的實驗體。
鮮少有人知道,異化者和進化者從一開始進化,就已經潛意識在自己的精神海裡埋下毀滅的種子。
隻是一塊小小的晶核,承載着異化值和進化值,包裹着一個外表強大的怪物全部的力量。
是柔軟之最,是堅硬之實。
囊括着被細細藏在内心深處的人性的善良。
沒人想變成怪物,沒人能逃脫宿命,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打開潘多拉魔盒,解開結束作為怪物的一生這一劇目的幕布。
二十八年前,
年幼的何瑞扒着自己最喜歡的研究員爸爸問:“這塊白色的石頭是什麼?”
“爸爸不覺得它現在是塊石頭,反而認為它是人體能産生的最漂亮的心。”
研究員爸爸笑着和何瑞說,如果在這張年輕飽滿的臉上抽掉一些青稚,添加一些皺紋,再染白頭發,往眼裡增加一些憂愁,偷走一點鬥志。
就和多年後在千山黑跳樓的老研究員一模一樣。
青年此刻剛加入千山黑,并且在五年前領養了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小家夥天生就在科研方面有着超高的天賦。
“再小的心裡也會裝載着大段大段美好的記憶,它們柔軟,美麗,像天上的雲。”
“但這顆心同時擁有巨大的能量,它能讓一個人在一瞬間崩塌,也能在一個錯誤的時刻,扭轉正确的空間。”
“有人說,這是進化的優點,也是它的弊端。”
“可爸爸不這麼想,爸爸認為,這顆心的存在,恰恰證明了一切進化的盡頭都離不開人的情感。”
“如果剝離情感,奪走了這顆心的柔軟…”
“那它就不是‘心’了,這個時候,它才是石頭。”
年幼的何瑞聽得半知半解,而在多年後的某一天,
已經進入千山黑成為一把手的何瑞依舊對那些話不甚其解。
當他身先士卒,拿自己做第一代實驗體的時候,同樣的情景複刻在他和五歲的126号身上。
不同的是,他已經從聽衆變成解疑的長者了。
何瑞重複着自己聽過的一模一樣的話,126号卻不和當初的他一樣半知半解就懵懵懂懂點頭。
126号遲疑着:“異化者和進化者…也算是人類嗎?”
“當然。”
“那為什麼人不住在我們這裡呢,他們不用住在地下嗎?”
…
何瑞旁邊又一個籠子裡的實驗體…旁邊又一個籠子裡的人自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