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沖到身上,帶走眼淚。
關上水,花灑的滴水聲滴了幾下就停了。
果然不是夢。
洗完澡出來,孟斯故打開燈,一邊擦頭發,一邊拿起手機撥了個号碼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一個女聲:“你好。”
“喂,羅姨。”
盡管隔了好幾個月,羅姨還是一下子認出孟斯故的聲音。
她對孟斯故會打電話找來的做法很驚訝,實話說:“我給每個離開旅館的客人都塞了名片,再找回來的屈指可數,當場把名片扔了的都好幾個,沒想到你還留着。說吧,買什麼東西?”
孟斯故慶幸自己上交名片前記住了那串号碼,開門見山道:“不買東西,想請你幫我辦兩件事情。”
第一件是拜托羅姨去菜市場的那棵百年老樹找一個紅色金絲邊的香包,那是他們走之前他最後一次去許願挂上去的香包。如果在,看看裡面的字迹有沒有被雨水打濕。
第二件則相當簡單,請羅姨将他們住過的那間房間的衛生間水龍頭修好。
“修水龍頭,就這樣,沒别的了?”
“對。”
羅姨樂呵着問:“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你知道找我幫忙都得花錢吧。”
“知道。”孟斯故說,“水龍頭一直滴水太浪費,東西壞了還是盡早修好比較好。”
“行。”羅姨沒問太多,兩件委托都爽快接了下來,且一貫精算的人最後竟沒有真要找他收費的意思,隻說未來有機會再去邊界地區,讓他和嚴競一定過去玩兒。
“Ross挺喜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帥哥,你們走了以後,他惦記了好久,老念叨他和小雪都特别想他。”許是猜到這要求對于連真實姓名都不清楚的過客而言太荒唐,羅姨認真道,“前幾年打仗的時候Ross的爸爸在他面前走了,後來好久他說不出話,再開口成了現在這樣。他沒朋友,認定了的人和事兒老是記很久……”
羅姨隻簡單說了兩句,算是替Ross的怪異做出解釋。實情聽得孟斯故愣了愣,一下子對上了此前她的許多做法,心中隐隐多了些敬意——哪有什麼歹念和危險,不過是戰争過後帶着孩子無奈讨生活罷了。
孟斯故也沒想到嚴競大高個子時不時冷着臉的形象能招一個孩子這麼喜歡。隻是細思,嚴競會因N獨立國喪命的一家人陷入深刻的自責,分化出溫和善良的人格,也會為了讓他正式擁有告别而嘗試接納K.E,他又想通,那其實就是嚴競深藏心底真實的另一面。
他沒含糊,答應道:“未來有機會的話,會去的。”
*
兩小時後,孟斯故收拾好東西準備等着吹哨集合,羅姨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羅姨是個利索性子,她說剛好要去菜市場拿改好的衣服,順便去他說的位置找了下香包。
“一找我就找着了,樹下看管的人沒給你扔。”羅姨那邊聽着像是還在路上,傳過來的聲音還有呼呼直吹的風聲,“你給我個郵箱,回去拆了拍一張給你發過去,你自己看。”
“好,謝謝。”孟斯故報了個私人郵箱。
“不過我得給你打個預防針。”羅姨說,“上個禮拜我們這邊下了雪,裡面的字還真不一定能在。”
“沒關系,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孟斯故記得反向許願的規則,寫下不想發生的事情,一旦被雨淋濕,字迹糊到看不出來,說明那棵樹沒替許願的人擋住,心裡不想發生的事情就還是會發生。
實際上,孟斯故并不抱有多少希望。他太清楚自己極少被上天眷顧,真正得到的總是在最珍貴時失去。
今天一下子得到太多,他不敢奢求更多,僅僅企圖窺探幾分天意。即便是所有的字都看不清了也沒關系,暗下決心日後必定付出更多來留住。他願意。
不一會兒,羅姨拍的照片通過郵箱發了過來。
孟斯故打開,放大,盯着圖看了半天,然後笑了。
笑着笑着,鼻子和喉嚨發酸,酸得眼睛疼,心裡卻無比暢快。
*
隻見香包裡的紙張發黃,上面都幾個字都有被打濕過後稍微暈開的痕迹,但每個字經曆過風霜雨雪依然能看得十分清晰——
「不想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