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了,這個年過得人心惶惶,街道冷清連輛車都看不見。
明天是和戴叔叔約好的拜訪日,可傅一宇現在還在老家,火車站不售票,客運大巴全部暫停,束手無策,老大給他打電話,“我找了拼車一起回北京啊明天?”
“你确定他能走?”
“多問幾個,我這兒還有幾個号碼,給你你也打。”
得到号碼,他也逐個問起來,可是都是說不去、沒辦法去、命要緊之類的,最後這個更過分,“鬧肺炎呢瞎跑什麼啊?就非得去北京啊?北漂有意思啊?在哪兒混不是混?車都買不上還去什麼去?在家待着吧!”
傅一宇生氣回怼,“你怎麼說話呢?”
“嘿?我怎麼說話呢?三歲小孩都知道北京現在也有确診的了,你上趕着送死别拉上别人啊!真有意思!”
“你不去就不去這麼多廢話,一黑車司機拽什麼?”
“呵呵!沒車的LOW貨跟我在這兒裝二五八萬呢?高速口封了,想走也走不了,不信你自己個兒看看去!”說完就挂斷了。
高速封了?他沒空跟人計較,在網上瘋狂搜索關于高速的信息,全是發相同疑問的,沒有清晰的回答。
傅一宇媽媽洗了些水果,“回不去了?”
“忒煩。”
她看兒子苦惱地翻閱手機,“要不先開我的車去。”
“你上班也要用啊,你留着開吧。”
“那你這兒……”
他媽媽話剛說一半,秦司霁打過來,他趕緊接,“喂,老大,怎麼樣?”
“都說去不了,你那呢?”
“别提了,還有個孫子把我數落一頓。”
“……那怎麼辦?要不你跟老三說說,回不去了?”
“初八就上班了,一堆工作摞着呢,沒法不去啊。”
“唉……都是這病毒鬧的……你說沒事吃蝙蝠幹啥?那玩意給我錢我都不吃。”
“是呢,都經曆過非典了還不長記性。”
“咱們這輩子能趕上兩次還真不容易。”
“誰知道以後還能趕上啥,且活且珍惜吧。”傅一宇惆怅,“唉,關鍵是現在怎麼回去。”
他媽媽一直在旁邊糾結,看孩子們這麼着急,生怕耽誤工作,權衡諸多利弊下了很大的決心,“我送你們去吧,我開車去再開回來。”
秦司霁那邊沉默了,傅一宇當即拒絕,“不行,你沒上過高速吧?再說現在外面全是病毒,這來來回回風險太大。”
“我不下車,戴好口罩,把你們送到地方我再開回來。”
“來回六七個小時呢,不行,太危險。”
“不危險,我現在開車技術可以了,我們一幫老同學出去玩都是我開車。”
你這幫老同學心夠大的,傅一宇并不看好這個建議,“……我不是怕我們危險,我是怕你不安全,回程隻有你自己。”
“那再帶一個,我問問你老姨去不去。”
“這種事誰願意去啊?你快别問了。”
秦司霁隔着電話聽那母子倆各持己見互不退讓,他媽媽也在旁邊,看了看自己兒子,“要不,我陪着?人家家長都答應送你們去了,我不跟着表示表示?不太合适。”
“有風險,媽,這病毒不是鬧着玩的。武漢現在死了很多人了,萬一感染……”
“我知道。”
秦司霁緩思片刻,拿起手機,“老六?别和阿姨吵了,我媽說她也去,陪阿姨一起回來。”
“可是……”
“就這麼定了,收拾東西去吧,明早八點,挂了。”
“……”他拿着手機擡頭看他媽媽,“你真的可以嗎?”
“别小看你老媽,去收拾東西吧。”他媽媽說完轉身回自己卧室去收拾東西,但沒過一會兒傅一宇聽到裡屋傳來視頻解說的聲音,“第一次上高速需要注意什麼呢?很多新手寶寶……”
傅一宇黑人問号臉,心想要不還是他開吧,但他也沒開車上過高速,母子倆駕駛水平半斤八兩。
是時候買車了……不能再拖了。
歎氣拎着給戴德遠準備的拜年禮們下樓裝車,電梯開門意外遇到樓上的阿姨,“這麼晚了拜年去?現在外面可亂啊。”
“沒,明天走了,提前收拾收拾。”
“這就走了?也不跟你媽多待幾天?這幾年你媽自己進進出出多孤單啊,十五再走。聽阿姨的。”
“呵呵……”傅一宇心裡嫌這大媽多管閑事,但因為樓上樓下,跟他媽媽關系處得近,他就沒表現太明顯,“公司事兒多。”
“诶呀公司重要還是媽媽重要呀?這孩子……”
“都重要。”
“……”
電梯到一層了,樓上阿姨要下去,“現在年輕人啊,唉。”
MAD,她家老來得子,孩子都十二了還成天在家裡狂蹦加吼叫,自打回家他住二樓天天聽這母女倆吵架摔門跺樓梯,她女兒殺十頭豬般的嚎叫都沒說什麼,反倒還教育起他來了?!
傅一宇對此非常不滿。
第二天清早,他起床先發消息給秦司霁催促起床,捯饬捯饬自己的形象,他媽媽起床在客廳看見他,“坐一天車誰看你?臭美。”
“那不得見老大他媽麼。”
他媽媽五官擰到一起不理解,搖搖頭洗漱去了。
捯饬完找了一個自以為帥氣逼人的角度拍了一張給秦司霁發過去,「怎麼樣?精神小夥。」
過了會兒秦司霁回,「搖個花手我看看」
「不懂審美。」
「哈哈哈我起床了」
「趕緊吧,我們要出發了,你家位置發一個」
母子倆做好防護拎着酒精出門,好巧不巧又遇上了樓上的阿姨和她小閨女。
居然都沒戴口罩!
傅一宇不太想進這趟電梯,拉住他媽胳膊,“媽我好像忘帶北京房子的鑰匙了,得回去拿。”
“啊,那你去,我下去等你。”
“我忘了放哪兒了,你跟我回去找找。”
他媽媽一邊往回走一邊嘀咕,“你說你這孩子,老大個人了東西總随便亂放,這以後娶媳婦了丈母娘知道你這樣得多嫌棄……”
傅一宇又平白挨了頓數落,對這兩天的遭遇真是醉了。
秦司霁已經收拾好行李等傅一宇他們開車過來接。他媽媽也裝扮體面,“可以吧我這身?”
“好看好看。”他不理解幹嘛故意打扮。
“對了,你說年後到北京工作,是跟你們同學一起幹啊?是之前說他開公司呢?”
“我們一起住,還有老三。”秦司霁解釋着,“準備弄一個服裝設計工作室,老六和老三有資源。”
“哦哦,那挺好,好好跟他們相處,别吵架啊。”
“嗯嗯,知道。”他真的很少和别人起争執,這份囑咐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表,他媽媽又不放心地叮囑,“同住相處難免有磕磕碰碰,多互相理解,你們年紀都不小了,有什麼事千萬别動手。”
“媽,我沒……”他突然明白他媽媽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當年的事他釋懷了但他媽媽還不知道,“我忘說了,我跟老六已經和解了,過去的事兒已經過去了,放心吧,現在我倆關系好着呢。”
這在他媽媽看來也不能完全放心,畢竟他因與男教授有不正當關系的傳聞導緻被孤立,迫于壓力退學,雖然最後澄清是謠言,但這些年兒子數次相親均不了了之,她不得不再次憂心傳言虛實。
「北京」
“師兄他們是今天來嗎?”姬塵音一大早就開始期待了。
“你這麼想他啊?”某人醋瓶子又要翻了。
姬塵音毫不掩飾,“是啊。”
“誰知道他們身上會不會有病毒,我希望他們别來,我爸就是不聽勸。”
“昨晚不是在群裡說開車來麼?應該沒事吧?”
“怎麼沒事?進京肯定要過檢查站,那麼多人都要停車檢查,開窗關窗的,病毒在空氣中停留,萬一形成氣溶膠,誰能保障安全?”
“……”姬塵音抿抿嘴,“你要不……先冷靜一下?”
戴秋铖看他們不把病毒當回事兒的态度就難受,“這可比SARS嚴重多了。”
“可是師兄他們那隻确診了三例後就沒有了。”
“細菌繁殖好比蟑螂,有一個确診的,輻射在他周圍的病毒就已經不計其數了。”
“病毒離開人體能存活多久啊?”
“……”這問題還真把戴秋铖問住了,“總,總之就是危險,不應該來。”
“後天你們公司不就要開工了嗎?師兄怎麼可能不來啊?”
“新聞說了,倡導居家辦公,一會兒我開線上會議說。”
“……防疫辦要是有你,”姬塵音明誇暗貶,“感覺被傳染人數能減少多一半……”
「高速路上」
往日堵塞的行車道上,居然暢通無阻,十裡無同行。
過安檢後,傅一宇氣得不行,給那黑車司機發短信「去你姥姥的封路,你賺不着這錢還不讓别人走,從小立志當漢奸吧你!」發完拉黑,并拿黑車司機的手機号與各種教育機構and婚紗攝影店、二手房中介聯系進行報複。
秦司霁跟他一起坐後排,斜眼縱觀全局,“這麼幹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他幹缺德事兒的時候怎麼不想自己厚不厚道?”
傅一宇媽媽聽着不對,“你幹嘛呢?别總惹事,這孩子。”
秦司霁的媽媽也聽着奇怪,“是誰?”
兩人同時開口,“沒幹啥。”“沒事沒事不用理。”
這撥搪塞過去,下撥接踵而至,秦司霁他媽媽突然問傅一宇他媽媽,“诶,妹,你兒子今年多大了?”
“我27了阿姨。”傅一宇笑嘻嘻搶應,“比老大小兩歲。”
“哦。那也不小了啊,搞對象了嗎?”
“嗐,沒有,”傅一宇他媽媽擺擺手,從後視鏡瞟了眼傅一宇,“我們這個打上學就沒搞過對象,到現在畢業好幾年了還是不找,一問就是沒喜歡的,要不就說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嫌不自由。”
“我們這個也是,”這話說到秦司霁媽媽心坎裡,“上高中那會兒還有個小姑娘追他,我想着影響考大學勸他上大學再說,結果人家打那以後就不找了。”
“唉,都獨生子女,從小自己呆慣了,跟别人融不到一起去。”
“嗯?你就一個兒子啊?”秦司霁媽媽詫異。
“啊,是啊,那會兒不是說隻生一個好麼,我就這一個。”
“我還有個小兒子,今年考大學。”
“哈哈,你有倆兒子還發愁搞對象?娶媳婦兒可不少錢呢,現在女孩都條件高,彩禮啊改口費啊三金什麼的沒二十萬都娶不來,還得額外準備婚房,咱們這兒房價……”
倆媽在前面聊開了,倆大齡單身男青年面面相觑,用手機偷摸吐槽。
傅一宇:「我就知道會這樣」
秦司霁:「娶媳婦兒的錢比我命都貴。」
傅一宇:「我有好幾個二十萬,借你啊?」
秦司霁:「這麼大方?要不把你媳婦也借我使使,走個過場。」
傅一宇:「噫,你真變态。」
秦司霁:「哈哈明明是你思想變态。」
傅一宇:「你不能背着我先結婚啊,不然我媽一定拿你當例子成天念叨我」
秦司霁:「你也一樣,誰先找誰是小狗……不過,你們公司那個妹子不是喜歡你麼?」
傅一宇:「黑人問号.jpg,誰啊?哪個女的」
秦司霁:「你們年會,中途跑了的那個。」
傅一宇轉頭認真看秦司霁一眼:「記這麼清楚,你看上了?」
秦司霁:「我沒有,不信謠不傳謠」
傅一宇:「我也沒有,那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實習生,工作水平一般,連她能不能轉正都在考慮。」
秦司霁:「你做個人吧,人家小姑娘多不容易啊,要是誰都能做的工作那不給誰做都一樣?」
傅一宇:「那我把她辭了讓你來,多給你開點。」
秦司霁:「打住吧,不去」
倆人消停了會兒聽媽媽們已經從房價聊到教育,傅一宇再次拿起手機,「要不讓阿姨别這麼操心了,我出二十萬,讓你入贅我家,我媽過一把二胎瘾,你媽也減減負。」
「哈哈,感覺不答應你錯失一億呢?」
傅一宇眨眨眼,「考慮考慮?」
秦司霁才不會當真,「說說得了,考慮什麼啊,真是。」
傅一宇撇嘴:「地鐵老人手機.jpg」
“聽見沒有,你倆新一年的任務,”傅一宇媽媽突然大聲,把後面倆崽兒吓一哆嗦,“一人找個對象!明年過年不帶回來一個大年三十兒沒餃子吃!”
傅一宇颠着腿,“反正我也不愛吃韭菜餡的,我點雞公煲。”
秦司霁追問,“雞公煲不關門?”
“我白天買。”
“那都不好吃了,反酸。”
傅一宇媽媽數落道,“你瞅瞅這孩子,一說正經的就扯用不着的。”
傅一宇頂嘴慣了,“你别老孩子長孩子短的,我都奔三的人了,手底下那麼多員工,别總把我當小孩兒。”
“你不是小孩是啥?我像你這年紀,你都一歲了。”
“現在孤兒院那麼多無家可歸的孩子,大不了我去領養一個呗!”
“欸!這孩子!”傅一宇他媽媽聲調都變了,“你領養,别人不得以為你有病啊?”
“這就是你們的偏見,咱們國家對兒童領養條件要求确實嚴格,但唯獨沒有要求領養者必須不能生育!嘿嘿傻了吧,我都查過了!”
秦司霁媽媽又無奈又想笑,側過頭看窗外,秦司霁直來直去,“好家夥!你還真查了!忒有一套啊!”
“噗——”秦司霁媽媽終是沒忍住,憋笑噴出了聲。
她笑,傅一宇媽媽也無奈笑了,“唉,可咋好,真發愁。愛幹啥幹啥吧,跟你生不起這些個閑氣。”
「兩小時後」
“喂,老三,我們快到了,你跟門口保安說一聲放我們車進去。”
“現在特殊時期,外來車都不讓進了,你們坐擺渡車進來吧。”
“哦,那你先跟他們說一聲,免得攔我。”
“昂,知道了。”戴秋铖挂電話,找物業的号碼,姬塵音神采奕奕,“這麼快就到了?你剛才不還有意見嗎~怎麼态度又變了~”
“那他都到了,我也不能把人趕回去啊。”
姬塵音撇撇嘴,“刀子嘴豆腐心。”
戴秋铖裝聽不着,打着電話,随手拿口罩和酒精噴霧直奔門口做準備,消毒這件精細的差事交給别人他不放心。
别墅區大門口,兩位媽媽送完人看他們進去才離開。保安盡職盡責登記身份信息,也慣例消毒後帶他們坐上敞篷擺渡車,速度七十邁,心情是糟糕又意外。
七怪八拐加足馬力,傅一宇揉着險些被風削平的臉頰,下車的第一句話,“親娘嘞,假發套差點給我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