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間裡隻剩他一人時,賀其玉的神色才有所變化,他怅然望向某一個地方,瞳孔無法暫時聚焦,他的眼裡看不到任何存在。
他的時間陷入了一個無限停止的深淵,過了許久,都沒有任何動作,像是朽壞的一把老木。
最壞的結局從來不是死了,而是最愛的人與他生死不相見。
賀其玉落寞的神色浮上了眉宇間,他說的每句話都是他想說的話,但也都是違背他意願的話。
他的兩種情感在做着鬥争,感性和理智每一天的消停。
同樣,賀其玉也是故意不在林清面前提及關于鄭燕峤的事。
林清對他和鄭燕峤的感情展現了超乎尋常的熱情;他說是關心他的精神問題,可做出來的事卻讓他感覺到了不适。
一個人前後這麼會颠覆得這麼徹底……他看起來不是會對别人隐私感興趣的人,除非眼前的這個林清不是真的林清,是個假的,說不定已經被鬼上身。
陳述也曾說過,可能會有鬼來傷害他。
因為鄭燕峤,他和陰差有交情……難不成這也是他逗留人世的原因。
賀其玉沉眸深思,不,不能,他不能再去希冀一個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不要再求一個符回來,這次……不會再有意外了。
賀其玉忽然想到虛假的寺廟,想到費盡心機的他,他騙了他,卻仍生不出半點氣。
他這樣想,脖子上的觸感再度占據思緒,他也許不用求符,摸了摸脖子上帶着的骨鍊,閉了閉眼,他會保護他。
林清的每句話都擊中了他,他的确沉溺在過去走不出來,他甘之如饴,他很清醒地不想走出與他的回憶。
一直跟在身側的鄭燕峤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賀其玉,他的目光陰沉偏執,一副極度渴望卻又不能得到的神情。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手,手蓋在上面,但始終隔了一段距離。
試了幾次,依舊沒能做出最想做的事。
鄭燕面帶愁怨地盯着他,他的體溫太涼,一放上去,他就會感覺到他的存在。
這些天,他們在一起,卻始終不能有任何的接觸,他連碰一碰他的臉頰也都是奢望。
其實,有時候他會想,就這樣碰一下他,他會做什麼反應,他應該會被吓到,會不會因為他的驚吓哭泣。
這種想法隻在一瞬間冒出,很快,他又怕他生氣。
當然,賀其玉也不會哭,他是這麼堅強的人。
他們的約定是兩個人一同定下的,鄭燕峤能不能出現他的眼前,隻能看他願不願意他出現。
鄭燕峤隻能和普通的亡魂一樣,在賀其玉看不見的地方如影随形。
這種被他看不到的孤獨,像是附骨之疽。
鄭燕峤知道,他内心迫切地想要賀其玉知道他早已投不了胎,又隻能讓他意外的地知道。
他想了很多辦法,但都沒有太大的效果。
對于這一切、這一切的目光,賀其玉都無知無覺,一口沒一口地喝着水,平穩心情。同時,他用力捏着挂在脖子上的指骨。
鄭燕峤看得分明,他幽怨的目光緩緩一滞,想他?那為什麼他還要說一些不在意他的話,還和另一個人有說有笑。
賀其玉什麼都不會知道,不知道他很生氣……也不知道他一直在這裡陪着他,鄭燕峤漫無目的地想。
他像是一個奇怪的矛盾體。他思念他,他心疼他,又不能忍受他完全忘記他,他想要他把他記在心裡。
他完全不能忍受他的雲淡風輕,
鄭燕峤無聲的怨氣掩蓋了所有,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陰影,黑漆漆的霧影無所顧忌地揮散到四周。
詭異深黑的黑氣中看不出軀體、看不出五官,宛如一個惡鬼。
鄭燕峤虛虛地撫摸他的臉頰,神色迷離惆怅。他們離得這樣近卻始終靠近不了對方。
望向他的眼眸血紅,唯有瞳孔的愛意還在說他仍有神智。
很快,鄭燕峤的狀态在刹那間完全改變,他牢牢地盯着視野裡的賀其玉。
賀其玉突然把骨鍊拿了出來,輕輕吻住小指骨,一觸即離。
他的神色缱绻地低聲說:“我這樣,是不是像個變态,但我真的好思念你。”
“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他說的對,我實在是太孤獨了。”
“我一直在盼望我們什麼時候能見面。”
賀其玉說完,倏地升起一種直達心底的念頭,他為什麼不可以現在去見他?為什麼?
有時候,他會想,再活五十年是好好地活,二十年也是好好地活,那五年也是好好地活。
普通人是阻止不了意外的發生和身體的自然衰敗。
今年要是發生了意外,去見了他,他生氣也沒辦法。
賀其玉神色頓然,其實,他才是天下最表裡不一的人。
他時時刻刻惦念着他,每天孤獨的想念都像是瘋狂生長的雜草,侵占他的生命。
是他會堅持不下去。
【我們一直在見面。】鄭燕峤不禁對他這樣說。
可他的話賀其玉聽不到,他垂下眼眸,一直如此,跟在他身旁,除了有鬼要抓,他不得不離開,他才會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他如何讓他知道他的想念,讓他知道他也想他。
半夜,白日昏黃,夜色也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