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滾過,瓢潑大雨“嘩——”地就下來了。
闵遊還小的時候,十分嬌氣,稍不如意就要哭鬧一場。他每次哭,天上就會下暴雨,地上就會發生洪澇。師尊就會連哄帶吓,告誡他不能一直哭,再哭下去淹死一大片衆生,罪孽都要算到他頭上,他就要遭雷劈了。
闵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雷神的雷火刑,就真的不敢再哭了。
師尊見他聽話,又會獎勵他好吃的好玩的。
後來,闵遊跟随師尊在六界遊曆,親眼見過生老病死,衆生苦相,見過洪災後的屍橫遍野,疫情叢生,他就再也沒哭過了。
如今,是真的忍不住了。
永遠失去師尊的痛苦,對玄曜的恨意,失去一切隻能在泥濘中掙紮的無力和屈辱,種種交織在一起,壓抑了這麼久,終于在這一刻全部決堤了。
闵遊坐在地上,無聲無息地哭了一夜。
師尊已經被玄曜害死了,再也沒有人會哄勸他了。
外頭的大雨下了一整夜,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這下白水村的村民都坐不住了,如今正是春耕的黃金時期,有點小雨是再好不過的,省了澆地的事,可要是下起來沒完,剛播下的種子就會全爛在地裡,那就全完了!
他們後半夜時就集體出動了,拼了命地挖溝排水,無奈地發現雨越下越大,水完全排不出去。
清晨時,村民們帶着滿身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去往廟裡,個個疲憊不堪,又十分驚惶。
今年的春耕開了個好頭,隻要勤奮勞作,今年吃飯不成問題,若是毀在一場雨裡,那全村人都要餓死了!
走投無路之際最易相信神佛,他們想起了一次次顯靈的村神,抱着一絲希望趕過來:神老爺能不能管管這雨呢?
這暴雨來得實在是邪門,春天正是鬧旱的時候,生怕不下雨,哪裡見過這樣大的雨?
闵遊哭了多久,白冥就在廟門外跪了多久,此刻聽到村民們聚攏而來,他站起身不顧闵遊的反抗将他抱起,把他強行送回到了神像中。
白冥看着散落一地的珍珠,大手一揮,便将它們全部收了起來。
村長白三愁眉苦臉地走進來,看到一地狼藉,吓了一跳:“這裡遭賊了?”
白冥搖頭,“沒有。進水了。”
白三歎氣:“也是,這麼大的雨,家家戶戶都在漏雨。”他一向是有些怕白冥的,可白冥是唯一能和神老爺直接對話的人,還得搞好關系,便硬着頭皮走上前幫白冥一起扶起歪倒的浴桶,又拿起掃帚清理地面。
後續過來的村民們也自覺幫忙,很快将廟裡打掃得幹幹淨淨。
有村民看大雨還不停歇,焦心不已,就把懷裡揣着的粗糧窩頭放到供桌上,連連給闵遊磕頭,祈求大雨快點過去。
闵遊一看,壞了,一時沒忍住哭了一場,又開始下暴雨了!
闵遊這邊剛擦幹眼淚,大雨立刻就止住了,緊接着雲霧散去,露出了燦爛的大太陽。
“雨停了!”
“停了停了!”
“神老爺顯靈了,我剛磕了三個頭雨就停了!”
“雨是由雨神管的吧,咱們神老爺是不是和雨神關系好,聽到我們的話跟雨神老爺打了聲招呼就停了?”
……
村民們議論紛紛,愁容一掃而光,對着闵遊拜了又拜。
闵遊怕捅出大簍子,顧不得跟白冥置氣,向他傳音:“你把紙牛牽到地裡去。”
白冥立刻照辦,用麻繩将那些紙牛串成一串牽了出去。
村民們又是好奇又是敬畏,紛紛跟在白冥後面去看。
等到白冥将紙牛分散放置在各家地頭,向闵遊傳音,闵遊立刻以神力馭牛。
隻見那些紙牛一個個都活了起來,争先恐後去喝田地裡的積水,不一會兒就喝得肚大腰圓,積水也都被清理幹淨了。
紙牛們搖搖晃晃走向河邊,又将喝進去的積水全吐進了河裡,然後又乖巧地回到白冥身邊站好。
這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村民們再次跪倒在地,激動地“神老爺”“觀音菩薩”“佛祖保佑”一通亂叫。
白冥再次将紙牛串好,越過激動的村民們,沉默地向廟裡走去。
走到院門口,白冥遲疑地停下腳步,躊躇一番後,毅然走了進去。
闵遊正在水池裡泡澡,看到他進來,目光轉向一旁,權當沒看見。
白冥腳步沉重走來,再次直挺挺跪倒在地,“對不起。”
闵遊自顧自地擦洗,等到終于滿意,他沖搭在輪椅上的衣服招招手,那衣服便自動穿到了身上。
闵遊飄然落到輪椅上,昂起下巴,“走開,好狗不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