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有些遠,江弦生便打算跑着去集合處,剛一轉身就對上了舒明言的視線。
人群散去,像是熱鬧後的餘音,孤單寥寂,舒明言穿着綠色的訓練服,像是鋼筋叢林中的一棵小樹,縱意生長。
心髒仿佛停了一瞬,江弦生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穩定心神,随即邁步向人群集合處一路小跑過去。
視線沒有偏移向着前方,隔着距離擦身而過。
“等一下要拍校園裡走動的場景,你們就三兩個人為一組,自然聊天往前走就好,同學們不要緊張哈!就和平時一樣就行!”副導演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帶着擴音器,像老師給學生上課一樣給衆人講戲。
“好,請同學們準備一下哈!我們等下就開始。那誰和那誰,你,你,你,你們幾個麻煩過來一下。”副導演講完以後,招呼了幾個人,江弦生和另外兩位女生到跟前,和江弦生一樣有幾句台詞。
“你們等下不結伴,就自己走,先露個臉好銜接後面部分,然後你們的表情要……”
或許是有和主演接觸的相關戲份,副導演講的比較仔細,給她們說了一下要表現出什麼樣的神情,三人異口同聲回道:“明白了!”。
這是江弦生第一次接觸演戲,江弦生很少有屬于自己的娛樂時間,上大學以前空閑時間不是學習就是打工,偶有的放松就是用從網上三百塊買的雜牌智能手機翻看《長生》中遊我的片段。進入大學這段時間連日軍訓讓新生們疲憊不堪,晚上回到寝室,大家洗漱完都是早早入睡,江弦生也沒有太多精力去想其他,看一眼手機中保存的遊我的劇照,就沉沉睡去。
其他的電影劇目江弦生不感興趣,也沒有特意去搜索來看過,除了在福利院和大家一起看的那些,和學校組織看的影片以外,江弦生再沒有看過其他。
隻有《長生》,隻有遊我。
第一次接觸電影背後的真實劇組,江弦生說不好奇是假的,但她一向懂得忍耐,懂得收起自己的好奇心,畢竟對福利院長大的孩子來說,很多時候好奇心是最沒有必要擁有的。
因為無法滿足,所以我們隻有讓自己不去好奇。
打闆落下,江弦生随衆人走到校園大道上。
大學校園是最充滿少年人活力的地方,脫離了家庭管控和升學壓力的青少年們大多縱情享受無拘無束的自由,在這裡也充滿了青澀的愛意。她們嬉笑打鬧,他們放肆奔跑,她/他們任情恣性毫無隐瞞地大聲闡述愛意。
大大的黑框眼鏡戴在臉上,襯得江弦生更顯得土裡土氣,長長的劉海擋住眼睛,抱着書的身子有些駝背,她走在路上,和周圍格格不入,像是無法融入這充滿活力的青春校園。
女生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正蹦蹦跳跳地走着,與同行好友歡快地交談。
但這都與她無關,她隻是沉默走着,直到走出鏡頭和其他人一樣快速轉彎,将大路讓開後走回後方,躲在工作人員身後等待下一個通知。
“這一條過!準備下一鏡!”
那是江弦生第一次看到别人演戲,雖然江弦生考入的專業是電影文學,但江弦生并不了解電影是什麼,電影又是如何創作的,江弦生通通一無所知。
京華大學對黔城所在的貴省有招生指标,分數線也較北方一些省要低許多,所以高考超常發揮的江弦生才有機會成了為數不多的幸運兒之一。
原來電影是被這樣演繹出來的。
江弦生仔細觀察劇組人員的一舉一動,心裡總算對電影二字有了具體影像,淺淺的,淡淡的。
又是一聲打闆聲。
江弦生探頭望去,女生此時已經換下軍訓服,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薄外套。
舒明言在萬衆矚目中睜開眼,與上一幕笑得燦爛不同,眼裡滿溢憤怒,無論哪一個,都和江弦生最初看見的那時不一樣,她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趙婷!你什麼意思!你明明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在這個遊戲上面,你為什麼要把它偷偷賣了!”
“偷偷?遊戲不是你一個人的!嚴禮!我也有份!是我先開始的,我為什麼不能做主?”
舒明言憤怒抓住衣袖質問,看着面前的女演員除了憤怒還有被背叛的痛苦,對手戲的女演員一把甩開她的手,回應的語氣同樣憤怒卻帶着嘲諷。
這就是——演戲。
除了震驚,江弦生在那一刻什麼也沒有感受到。
那是江弦生第一次對演戲産生興趣。
那一刻的舒明言在江弦生眼中完全沒有了遊我的影子,江弦生徹底将遊我與舒明言分割開來,但也是在那一瞬間,江弦生真切地看見了舒明言。
不是遊我,是舒明言。
舒明言。
江弦生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反反複複,來來回回。
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是江弦生第一次對舒明言萌生好奇。
想了解她。
江弦生如此心想。
好奇心,是了解一個人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