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今歡擡頭望了望天色,果然見星鬥密布,月亮高懸。頓了又頓,才勉強憋出一個帶些善意的逐客眼神。
商清衍說了什麼,晏今歡不清楚,商清衍什麼時候走的,晏今歡也不清楚了。因着師姐有這份幾乎天下獨一份的自保能力,她竟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如此這般,愈是想着那人,心中,便愈發想要見到那人,于是,又開始惦記着那道身影。晏今歡剛想轉身再去山門處尋一尋,卻慕然瞧見了那道默然玉立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後。
月輝灑在那人身上,真是襯得那人出塵地像是一尊神祗。
不過……那人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看?
快步行至洛初霁身前,果然見她陰沉着一張臉,連往常最信手拈來的雲淡風輕都裝不出來了。晏今歡瞧着,便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極不好的。
于是故意壓了壓自己的笑意,掂量半晌,才猶豫着問:“怎麼了?那黑袍人有傷着你什麼嗎?”
“不曾。”那人悶着聲音,輕聲開口。
那為什麼這般地不高興?晏今歡心中疑惑,上前一步,剛想問個清楚明白。卻見那人在察覺到自己的意圖之後,先後退了一步。
晏今歡的腳步頓住,臉上的明豔笑容亦僵住。她小心翼翼地再瞧過去,就見那人退到了濃密樹葉的陰影處,不叫自己看清她的神色。
為何?如此躲我?
指尖微顫,晏今歡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她思忖片刻,茫然地張了張口,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心,又在瞬間沉入谷底。
果然,還是不太親厚嗎?
甫一見到那人低落生氣,自己竟連一個熟練的安慰方式都拿不出來。說什麼成為道侶……倒像是個無稽之談。
心中愈發惶恐,甚至腳下想逃,隻是因着剛才的思念,生生将腳步定在了原地。
晏今歡就這樣躊躇着,等了好久,才聽見那人又開了口。她眼前一亮,又向那人瞧去。
“我雖是無意,卻還是聽見了你與商清衍的談話。”
“先前你所說的三個問題,此刻依然有效。”
說罷,那人便又恢複了安靜。
三個問題?晏今歡愣了一下,原來師姐的那句好,不是自己做的夢。
其實呆坐在床上的那段時間,她考慮過要問師姐哪三個問題。可此刻,心中的思緒太亂,要問的話太多,她有些抉擇不出來。
而且,師姐以自己與商清衍的談話為引,分明是覺得自己定會因為商清衍的話懷疑她,所以此刻才用得上那三個問題的承諾。
晏今歡揉了揉眉心,幾乎要被氣笑。想說些什麼,卻顧及着此刻她亦低悶的心情,又生生将一些話咽了回去。
于是便順着她的思路,将之前想好的,兩個重中之重的問題,擇了出來。
“我回山于雪地中見你的那日,出發魔獸森林之前在宗門前的那日,你兩次體寒暈倒,均與你體内的暗疾有關。這些暗疾,到底是從何而來?”
那人似乎是沒料到自己會問這樣的問題,握着劍鞘的手一抖,沉吟許久,才道:“兩次,均是為了一件事情,辦這件事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了救一些人,二是為了一個真相。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晏今歡咬牙,胸中氣悶。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得不做的事情,積攢了那麼多的暗傷?
不過聽着那人的語氣不似之前那麼低悶了,便又整理了整理心情,開口問道:“前幾日我回山,與你說起師父的事,你突然吐血暈倒,又是為何?”
是的,自己雖為她治愈了暗疾,檢查了身體,卻還是在心中擔憂着,會不會有複發的可能。
所以,這兩個問題,便是重中之重的。
甚至連那人的表情也不想錯過,晏今歡擡眸,向黑暗處努力探看。然後,便瞧見了了那人眉梢一頓,似是驚訝,随後又恢複如常,回道:“我體内有上古禁制,有些話,有些事說不出來。若是要強行突破禁制,便會被反噬。那日,便是被反噬了。”
“上古禁制?!”晏今歡着實被這個詞吓了一跳。上古的秘法、禁制……明明已經都滅絕了……師姐體内?怎麼會有這種複雜又麻煩的東西?
晏今歡眉頭緊蹙,頓了半晌,又擡眸瞧向那人,溫聲道:“你莫要擔心,我之前遊曆的時候,見過一些破解之法,待我研究研究,定為你解了這禁制。”
“嗯?”
似乎是沒料到自己會這樣說,那人這聲短促的回應帶了七分驚訝,晏今歡卻又品出一絲幾不可察的高興。
難不成?自己誤打誤撞地将師姐哄好了?于是試探着再向前走,果然不見她繼續後退。走得近了,在瞧向她的面容,果然平和了許多。
晏今歡眸色一喜,見她不再抗拒,于是走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角,輕聲道:“那便沒有問題了,所以……我們回家?”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那人會作何反應,可在下一秒卻便聽見了一道清雅低沉的笑。晏今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去瞧,果然瞧見了師姐勾起的嘴角,瞬間,她便被這道笑容晃了神。
那人笑起來好看極了,便如此刻高懸的月亮一般,溫柔缱绻,又如此刻吹過一陣清風,醒目又醉人。
晏今歡愣怔地瞧着,胸膛之中,竟是又漏掉了一拍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