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前殿會客廳内,外面的小雨不知不覺早已經停了,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柩,把會客室内照得一片絢爛,幾乎要晃花衆人的眼睛。
盛啟的話音剛落,室内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約翰猛然回頭,看向端坐在沙發上的金發少年,一時間整個人都驚住了,他下意識地想問盛啟,“你不是傻的嗎?”,但剛張開嘴卻又像被剪了舌頭似的說不出話來。
盛啟見狀挑了下眉,沒再去管呆立在一旁跟傻了似的約翰,反倒托腮,饒有興緻地對道格說道:“站過來一些,我有話想問你。”
道格聞言終于直起了腰身,他先是擡頭看了一眼微微笑着的盛啟,接着又把視線轉向面色鐵青的自家父親,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微微垂眸走到了盛啟身前站定。
“嗯……我想想該從哪裡問起好呢……”盛啟點着下巴想了想,問道:“不如先從,你知道多少你父親做的事情說起吧?”
道格聞言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擡頭定睛看了盛啟一眼,待看到盛啟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睛時,才緩緩吸了口氣,回道:“如果您說的是關于聖殿捐款的事情的話……全部,我知道全部。”
此時,站在一旁的約翰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終于反應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朝着道格走了兩步,脫口道:“怎麼可能……我明明沒有、沒有告訴過……”
但他說道一半才發現,盛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頓時又趕緊收了聲,踉跄着退回了原地。
“呵……”盛啟見狀輕嗤一聲,重新把視線轉回道格身上,好奇道:“你既然知道,那當時為什麼沒有阻止他?你應該清楚,這件事要是被發現了,會有什麼後果吧?”
道格聞言站在原地沉默許久,方才苦笑道:“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才接口解釋道:“我原本在菲曼第一學院學習騎士課程,是最近回家準備參加聖騎士侍從的選拔時,才發現父親他……”
“我知道了,那麼你今天來是來做什麼的呢?”盛啟不想聽那些沒意義的細節,幹脆開口打斷了道格的話,直接問道。
道格聞言愣了一下,随即開口道:“我知道現在解釋這些,聽起來隻會像是在狡辯。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我父親做錯了事情,我今天來這裡,是替他懇請您的原諒的。”道格說着,沖着盛啟彎腰,深深地低下自己的頭,行了一個大禮。
約翰見狀再也待不住了,他趕忙走到道格身邊一把扯住他,低聲吼道:“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呢?我明明什麼也沒幹啊!”
說到這裡,他又對着盛啟幹笑道:“抱歉啊小少爺,我這個兒子平時在學校裡讀書讀傻了,他這是在胡言亂語呢。”
“哦,是嗎?可我倒是覺得,他比你要清醒多了。”盛啟的視線依舊固定在道格身上,隻随口對約翰說道。
可約翰對盛啟的話卻充耳不聞,竟然還想繼續裝傻下去:“我不明白你、您在說些什麼,我、我突然想起來今天還有事,就不打擾您了。”說着,就想要拽走道格。
盛啟見狀并不意外,他從一開始知道約翰的所作所為之後就發現了,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一個聰明人。
其實人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約翰不但蠢,他還壞,就連做壞人都漏洞百出,以為隻要自己不承認,别人就拿他沒辦法。
盛啟冷眼看着道格被約翰扯得差點摔倒,卻依舊保持着鞠躬的姿勢,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和你說清楚,我知道你拿了盛家給聖殿的捐款,我現在之所以沒有馬上叫人把你抓起來,單純是因為你有個懂禮貌的好兒子,這樣講……你能聽明白嗎?”
約翰聞言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絲慌張,但他随即馬上冷靜下來,因為他知道,盛啟說這些話根本是全憑猜測。
他在偷去捐款的時候,有非常小心地避免被人看到,尤其是盛啟。因此,就算捐款消失了,那也有可能是莊園裡進了小偷啊,盛啟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他拿走了捐款。
“你這小……你、您這是污蔑!我根本不知道您說的什麼捐款的事情,如果您的錢丢了,您應該直接去找警衛,而不是在這無故揣測于人!”約翰着急地沖盛啟辯解道。
盛啟聞言不禁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浪費時間……
要不是他是轉生而來,要不是他原來身體的主人有些問題,哪裡會讓約翰得逞呢?這一切隻能說是陰差陽錯。
不然就約翰這種智商,盛啟都懷疑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道格從剛剛起就一直站在原地,此時聽見約翰的話之後隻微微閉了閉眼,嗓音低啞道:“父親,您真的當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
他盯着道格一字一句道:“如果聖殿的捐款與您沒有關系,那您告訴我,家裡那些新買的家具,母親和妹妹的新裙子和首飾,客廳裡堆滿的鮮花和禮盒……還有您身上穿的這件西裝,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
約翰聞言呆了一下,随即打算開口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說……隻好在盛啟的注視下暴跳如雷道:“道格·瓊斯!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我要是出事了,你以為自己能有什麼好下場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抖出來我們全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和約翰想象中的不同,道格各位冷靜道。
他從知道父親犯下的錯誤的那天起,就清楚的明白自己一家完了。
道格在今天之前,并沒有親眼見過眼前的這位傳說中的首席閣下,但他深知聖殿的力量,也深知什麼叫做紙包不住火,他的父親做下的事情,根本不是天衣無縫,總會被人發現的。
他看着眼前如困獸一般的父親,又再次回想起了自己回家之後的場景,他在得知父親做的事情之後,整個人都是木的。
待回過神來之後,道格曾無數次地試圖與父親溝通,希望能夠換得父親回頭,卻又一次次被父親敷衍過去。
到後來,家裡無論是母親或是妹妹都理解不了他的行為,父親更是直接整天不着家,他開始出席各種宴會,家裡的禮盒越堆越多,但道格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他接受的教育和對聖殿的信仰告訴他,他此刻應該揭發自己父親的罪行,但他看着家裡的母親和妹妹,卻又狠不下心來。
少年人的世界非黑即白。
道德感和對家人的愛護拉扯着道格的良心。
如果他的年紀再大一些,有更多的經驗,在家族中有更多的話語權……也許道格還能夠想出别的辦法,像是單獨找到盛啟,或者重新想辦法和父親溝通,達成一緻,而不是現在一個人站在盛啟面前道歉。
但此時的道格并沒有那樣的能力。
直到那天晚上,他親耳聽見喝醉酒的父親在客廳的喃喃自語,才終于下定了決心,錯了就是錯了,做錯了事,就應該付出代價。
他沒有辦法勸說父親前去自首,也沒有辦法眼看着父親因此沒了性命。
他在這件事情裡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父親帶他來聖殿的時候,用這僅剩的機會,求得首席閣下的原諒,哪怕是由他來替自己的父親承擔責任也好。
不得不說,道格的想法有些過于天真了,但對于一個才不滿16歲的少年來說,這是他在理智的分析過後,唯一得出的結論。
此時的會客室内,從道格開口之後,約翰就徹底閉上了嘴。也許他直到此刻才剛剛意識到,他的一念之差,到底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但盛啟并不在意約翰此刻的想法。
事實上,從約翰帶着道格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約翰的想法就不重要了。
是通知聖殿,讓約翰接受制裁,把捐款盡數歸還,還是私下了結,讓瓊斯一家付出應有的代價……隻在盛啟一念之間。
本來盛啟是打算速戰速決,直接借助聖殿的力量,讓約翰把錢吐出來的……但是現在,盛啟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道格小少年……
他改主意了。
“你站在這裡和我說這些,肯定不是為了讓我抓你父親去坐牢的,對嗎?”盛啟對着道格問道,“那麼,如果你想讓我放過他,你願意付出些什麼呢?”
“我會負起責任,把我父親拿走的錢都還給你。”少年聞言擡起頭來,對着盛啟斬釘截鐵地說道。
“哦,那你要怎麼還?什麼時候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筆錢應該已經被花得差不多了吧?”盛啟又看了一眼滿頭冷汗的約翰,冷聲說道。
窮人乍富,能守得住的人不多,更何況是約翰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