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橋回頭,有種濃重的割裂感。
這幾年清水鎮發展不錯,雖趕不上市中心的城鎮繁華,但也平地起了個别新樓盤。
隻是宋家所在的區域仍屬于老城區,故而仍舊保留着原生态的環境。
鎮上是參差不齊的樓房,而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麥田,正值西瓜種植的時節,地裡彎彎繞繞的都是西瓜秧。
腳踏在松軟泥土上時,宋聞簡才恍惚有種落葉歸根的感覺。
沿着西瓜地一路往裡走,遠遠便瞧見一座村落。
村子入口處并未有體現村名的東西,但宋聞簡腦袋裡自然而然地蹦出三個字:石青村。
可記憶也僅此而已了,他努力回想,卻好像是走入一片迷霧森林,剝開雲霧,面前是看不見底的斷崖。
雖是正值酷暑午時,日頭正曬,但村頭的白楊樹陰底下坐着不少老頭老太太。
他們看着陌生的宋聞簡,渾濁的眼睛中充滿着打量,手中的破蒲扇來回扇動,吹動銀色的發絲。
宋聞簡抿唇,迎着太陽被刺的眯起眼睛,汗水沿着他的額頭從太陽穴流下去,猶豫許久,他還是挪動了腳步。
那些個老頭老太太面面相觑,偶爾嘀咕幾句,也不知道是在議論什麼。
宋聞簡擡胳膊擦擦汗,朝着那些老頭老太太走過去,直到進入樹蔭的包圍圈,身上被映射斑駁的光點。
“奶奶。”
他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老太太,慈眉善目,看起來像是好說話的,隻不過歲數看着不小,臉上滿是褶皺。
“請問村裡有姓江的嗎?”
“啊?”
宋聞簡話落,老太太擡眼瞧他,含糊不清的發出疑惑聲,顯然老太太耳背,根本沒聽清宋聞簡在說什麼。
再者,也是老太太擡頭他才看見,她滿嘴的牙都掉光了,努力眨巴着眼睛想看清楚宋聞簡的模樣。
“小夥子,張婆今年九十五歲了,你想問什麼就問我吧。”
一旁坐在石頭上的大爺主動開口,嘴裡叼着煙,随着他說話的動作,煙尾在空氣中上下滑動。
把煙用手指叼出來,大爺吐了口煙圈,消散在空中。
煙味撲面而來,宋聞簡淡淡擰眉,強忍着想咳嗽的欲望,微微彎腰提高聲音問大爺:“叔,你知道村裡有姓江的嗎?”
“有啊!”
大爺回答的铿锵有力,登時讓宋聞簡的眼睛亮起來,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那你可以帶我去他們家嗎?”
“可以啊。”
他滿臉期待,心髒跳動的速度明顯增快,胳膊垂在身側,手指微微顫抖。
可大叔接下來的話,卻澆了他一頭冷水,讓宋聞簡如墜冰窖。
大爺說:“村裡江姓是大戶,攏共有五六十家,你要找誰?”
石青村,是江姓大戶,這麼多年的繁衍,縱使許多後代外出務工,可留在村裡的依舊以江姓為主。
包括宋聞簡問的這個老太太和大爺,都姓江。
宋聞簡一時沒了主意,他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清水鎮,小石橋,泥濘小路盡頭的村落,以及他的名字江序。
抱着最後一絲絲可能性,宋聞簡複問道:“那十年前有個叫江序的小孩被拐賣,叔你聽說過嗎?”
“拐賣?”
大爺聽到這又抽了口煙,砸吧着嘴看向遠方,惆怅的說道:“十年前被拐賣的小孩多了去了,至于你說的什麼江序,不記得。”
他說的沒錯,十年前市裡拐賣人口泛濫,清水鎮都未能幸免,更别提石青村這個小村落。
起初村裡孩子看管的不嚴,都是一個村的,小孩子們到處串門都是常有的事,可自從拐賣人口嚴重起來,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不讓孩子出門。
最嚴重的時候,家裡是一定要留個大人的,否則村裡的院門根本防不住人販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兩年,上頭重視起來,實施政策打壓嚴懲人販子,這才逐漸好起來。
故而,被拐賣的孩子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除了走丢孩子的父母,根本為什麼人能記全這些孩子的名字。
江序,不過是其中之一。
看來今天注定是無功而返,宋聞簡歎了口氣,不甘心的看向村子裡。
最終,他還是決定趁着時間還早,在村裡逛逛,興許能想起什麼來。
十年前,他八歲,和宋聞璟一樣大,比真正的宋聞簡大兩歲。
按理說,八歲的年紀應當什麼都記得,就像宋聞璟對宋聞簡這個弟弟一直記憶猶新。
但他卻忘得一幹二淨。
原因無他,都源自于被拐賣後慘無人道的經曆,物理刺激下,因為幽閉症,他忘記了許多事,隻是在不停的抱頭呢喃中,記住了隻言片語。
沿着村裡的小路往深處走,宋聞簡心裡莫名會升起一絲異樣,那種仿佛觸動了心底深處記憶的感覺。
石青村的變化其實不大,老村子趕不上拆遷,一輩子可能也就沒啥變化了,頂多有些外出務工的年輕人賺了點錢,給家裡的破瓦房扒了,改建成小樓房,而更多的都隻是在原有的平房上加蓋一層。
所以房屋分布的主體結構,都是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