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挑着擔子也不知是什麼,看樣子像是要上城中去賣的。
其中一人放下擔子道:“這是新居沒錯,但是有房無人住,自然在城西就看不着什麼人了。”
辭亦搭腔:“這是為何?”
那人道:“大家本就貧苦,給一新房也就遮風避雨,又不許賣了換錢。都沒飯吃了誰還管這些東西,就都走了。”
另一人也接道:“其他地方來的流民都喜歡往這兒來,本來這裡都是土地,時不時還有人給發發糧。
大家夥再難過還有地裡的東西撐撐
日子。”
二人幹脆坐下了,作勢要與他們細說。盛千景也跟着蹲下。
辭亦從壺天中掏出一軟墊放在盛千景屁股底下示意他坐。
盛千景看看對面二人,猶豫了一瞬。
辭亦看出他的意思,于是又掏出兩個墊子,二人推脫:“我們這髒褲髒衣的,不打緊。”
最後還是應辭亦要求,四人排排坐在牆角根。
“原本這裡一大片都是土地,城西雖然住戶少,也不富裕,經常隻夠自己填個溫飽,但是偶爾也有富餘給予那些乞丐流民。
咱這兒啊更像是窮鬼們抱團取暖的地方。”那人自嘲道。
另一人接道:“現在嘛,屋子越多地越少,雖然時不時會有家族來給大家發糧,但是遞不住這稅收是越來越高。”
“起初,還是能保我們一個溫飽,餓不死就成。後來連飯都吃不上了,很多人時常需要上街乞讨,本身能做事的雙手也被他們拖到無力。”
二人一唱一和的說着,盛千景問:“那不是說有錦中莊嗎?”
“是,錦中莊,李府,還有一個周家,是最常來的。”
“周家?”盛千景來此隻聽到一個周家,就是方才還與李贛在雲客來門口吵得你來我往的那個周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這人?他問:“這裡有幾個周家?”
“嘶。”那人思考一下說,“有錢的應當就一個吧。”
“其實偶爾還有幾家,隻是最常來的就是錦、李、周三家。這城西後來基本靠他們養活了。稅收越來越重,他們給的東西在大家夥兒手中還沒捂熱呢就全送走了。”
辭亦坐在盛千景身旁,聲音略過他的頭頂,道:“錦中莊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州牧了?”
盛千景想也是,不然光憑這個不可能針對錦中莊。
況且,這幾家基本上也就屬于在給州牧送東西了,隻是經了一手罷了。
若說周家是表親不能動,那李府呢?難不成李贛真有什麼不得了的通天本事?
隻聽那倆人繼續道:“錦中莊不滿州牧這種作為,确實與他們的人起過多次矛盾,不過他們的事我們能上哪打聽,兩位去問問李府的人應該可以得知。”
倆大哥将其中的故事簡明扼要的講了一遍,說書人隻講一故事,而書中人自知苦楚。
盛千景見他們還要忙自己的事,便也不再打擾,隻是最後又想如城外的人一般贈與他們一些東西,雖無法一勞永逸,但也好歹能抵一時。
不想二位大哥卻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要不是沒辦法,誰中意問人伸手拿錢?做乞丐又不做乞丐的,倒是自己在其中糾結犯賤的很。我們這不還能靠自己吃上飯嘛!”這大哥話糙理不糙,倒确實這般。
辭亦此時出聲:“你們這裝的是蓮蓬?”
他不知什麼時候蹲到了簍子前,盛千景走上前也張望一眼,确實是蓮蓬。
“不過怪了哈,這裡何處種了蓮蓬?不見得像有蓮池的樣子。”
辭亦雖然話不多,但是必語出驚人,這兩日盛千景算是見識到了。
辭亦開口要麼是嗆他,要麼就是确有發現,都是盛千景忽略的。
“怎麼就好像是小七每回都讓我先講後再補充的樣子?”盛千景晃晃腦袋,把這種想法丢掉。
這樣的話就得了解的更加的全面了,說不定小七隻是與他角度不同,看事不在同一線上。
倒不是他多麼不信任小七,隻是不想無形中給他壓力,再給自己放松的借口。
若是阿靖他倒是樂的自在,但是自己畢竟是小七的師叔,可大了人家三百歲!
他心道:應當給人小孩做個榜樣才是。
思維有些繞遠了,他再回過神辭亦已經在問:“錦中莊在哪?”了。
對方卻連連拒絕告知,道:“二位可别去,錦中莊畢竟是滿門抄斬,保不定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辭亦道:“那你們還去摘人家池中的蓮蓬?”
“原是如此嗎?”盛千景想,“這是錦中莊的東西?”
那兩人聽了這話,先是一愣,後道:“诶呦!饒了我們罷!多謝二位爺的墊子了。”
說完忙收拾走了。
盛千景見辭亦還在原地,便問道:”怎麼你不追嗎?”
辭亦看着他忽的一笑,帶着些許得意的語調響起:“我隻是随口一詐,誰管他們從哪弄來的。”
他伸手直接攬過盛千景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繼續說着自己的猜想:“這城中的蓮池除了各個貴族豪紳的家中哪裡還有?”
盛千景用扇子頂開他的手,掙出來後特地向前兩步,才回身道:“所以你故意問他們是為了确定什麼?”
辭亦看了看自己原本搭着盛千景的手。
聽他問話又挑眉望向他:“那些蓮蓬新鮮的很,還帶着水珠呢。要是再在城西剛摘的,又準備去城裡倒賣,師叔你覺得呢?”
“錦中莊就在城西?”
意識到這點二人更往深處去了,果然是見着一宅子。
朱門玉阙,碧瓦朱檐。
盛千景見着錦中莊時腦海中自覺顯出的二詞。
高門之上懸着的金字招牌則是證明了這确是錦家沒錯。
錦中莊的大門修的氣派,與它一比,這兩日在城中所見皆黯然失色,雲客來的金雨鍊若是挂在這兒,是一點不違和。
盛千景道:“果真地方第一豪紳,方才我還驚疑什麼樣的家族能讓州牧放下身段與他作對。”
“笑顔與奢靡同往,哀淚與苦難為系。”這宅子與其他矮房相較過于反差,盛千景能明白為何辭亦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慨。
越過院牆,入目一片祥和之相,沒有想象之中的荒敗之景。
庭院的陳設嚴謹肅穆,瘋長的雜草花叢反而更添一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