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瑤台,四合小宅。
夏存棠垂着腦袋,一動不動地坐在主屋外室的長榻上,蹙着眉似乎在想着什麼。而孟遠青正在旁邊的博古架上來回翻找,嘴裡還嘟囔着什麼什麼丹、什麼什麼膏。
過了一會兒,孟遠青搜刮出了一堆靈丹妙藥,然後轉頭對夏存棠道:“好了。大哥,來說說看吧,你都傷哪兒了?之前我可是在草叢裡看到血迹了,除了眼睛之外,肯定還有外傷吧?”
“……”夏存棠聞言蹙着眉頭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在意識到自己看不清後,又垂下腦袋,悶聲道:“我自己可以處理。”
“……大哥呀,你現在兩眼一摸瞎,咋處理呀?再者咱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說開了嗎,我不是真心饞你身子,隻是當時道心不穩,可能還有點點走火入魔,所以才有了那些騷操作。現在我閉關出來了,已然重拾道心,隻想做一個根正苗紅、盡職盡責的好師兄,那絕對是比柳下惠還柳下惠,真的!”
孟遠青無奈而真誠地瞅着夏存棠,心中為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道德形象感到憂愁。
“……”夏存棠抿着唇撇開腦袋,皺着眉頭沉默着。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擡起頭認真地說道:“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要聽真話。”
“不是,這話可不興亂講,我怎麼對你了?”孟遠青警惕地瞪大了雙眼。
“在遭遇蝠翼獸襲擊之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當然,我不是說你變成了大好人,但你确實幫了我兩次大忙,算上這次便是三次。我想知道你到底圖什麼?”夏存棠說的無比認真,面上的表情也非常嚴肅。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變成了不圖回報的大好人呢?”孟遠青的回答避重就輕,因為夏存棠話裡話外似乎都在點他性情大變之事,他擔心會被懷疑是奪舍重生。
“我要聽真話。”夏存棠直直地望着孟遠青的方向,面帶執拗。
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沉重起來。
孟遠青的腦子呼噜噜轉了好幾圈,然後斟酌着開口道:“你還記得三年前在那個洞穴裡發生的事嗎?”
“……記得。”夏存棠的神色一緊,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滑動了一下。果然,過去這三年不過是孟遠青放的餌,而他早已暴露無遺。如今正巧撞上他右眼封印失控,孟遠青終于忍不住要攤牌了。其所圖之物,無非是封印在他右眼裡的那個神秘境界,還有境界裡的那個人……
“我們不是都被困在了幻境裡嗎?其實我在裡面經曆了你所遭遇的那些事,心中深感自己罪孽深重,道心動搖,所以才想着迷途知返,好好補償你。”
孟遠青說完便緊緊盯着夏存棠,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要知道他這話可謂是有七八分真,而且幻境的事雖然真假不定,但确實是夏存棠自己提出來的說法,這樣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破綻吧。
“你說……幻境?”夏存棠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他沒想到孟遠青會這麼說,他以為對方會撕破臉皮,甚至威逼利誘他說出那個神秘境界的事。
“對啊,幻境啊,當初不是你說的我們倆都被困在幻境裡了嗎?”孟遠青連忙拉他墊背。
“……”夏存棠再怔怔地眨了眨眼,忍不住蹙眉思考起了孟遠青話是否别有用意。
“喂,你怎麼不說話?大哥,你該不會不想承認吧?”孟遠青現在很緊張,忍不住擡起雙手在夏存棠眼前揮了揮。
“……對,是我說的。”夏存棠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他沒想到孟遠青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孟遠青是真信了那幻境的說法?甚至其後面的那些解釋也并非胡謅?
想到這兒,夏存棠忍不住激動起來,連心跳都快了幾分。他連忙按捺住情緒,再次确認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比珍珠還真!大家不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不信你看我無比真誠的雙眼。”孟遠青說着擡手撐開自己的眼皮,一雙銅鈴大眼直勾勾地看着夏存棠。
“……我看不清,”夏存棠有些無語,“而且我從未聽說過這句話。”
“那你要怎麼樣才肯定信我?”
“我……”
“這樣,我發誓——如果我以後陷害你,必将永遠在你之下,不得翻身!”孟遠青咬着牙起誓,他記得《無情道》的設定裡,修仙者起誓乃是對天道起誓,如有違背是會應驗到自己身上的。
當然,起誓的時候,他鑽了個時間的空子,他說的是以後,可不是以前哈。而且其實他本來想說如有違背,他将永遠被夏存棠踩在腳下來着,但又感覺太卑微了,不好聽,所以出口之際轉了個彎兒,臨時改了說辭。
“…………”夏存棠聞言,一下子愣住了,吃驚幾乎都寫在了臉上。他沒想到孟遠青竟會發下這樣的誓言,要知道修仙者不同于凡人,若非事關重大,是絕不會輕易立下誓言的。
不過,也正因為孟遠青的誓言,他才能安心卸下心中的防備。他想,或許孟遠青真如其所說的那般,想要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