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峰的弟子叮囑過夏存棠,每次散毒須得三個循環,每個循環需要半個時辰。如今有孟遠青相助,效率提高了不少,至少能節約一半的時間。
散毒期間,孟遠青盤腿坐在夏存棠背後,雙手緊貼着他的背心,全神貫注地将一股溫和的靈力,從掌心緩緩注入夏存棠體内,然後一步步遊走于他的奇經八脈之中,與蠱毒相互抗争追逐。
在孟遠青看不到的地方,夏存棠一直垂着眼睑,細密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霧灰色陰影,遮住了他眸中的細碎光影。那高高皺起的眉頭和下拉的嘴角,顯示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其實,他在思考他的“人設”,更準确地說,是在孟遠青面前的“人設”。
夏存棠仔細地反複思考了很多,關于西分堂的腌臜事,關于升階,關于成為内門弟子,關于孟遠青的性情大變,關于孟遠青的白月光小師弟,關于他右眼的封印,關于他的道途……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現在孟遠青想要做好人修正道心,而他需要一個機會安全升階,晉升成為内門弟子,獲得更好的修煉資源。時機正好,他隻需要掩蓋好過去的那些小手段,在孟遠青面前扮好一個良善的弱者,成全孟遠青的良心。如此一來,他在青霜峰的日子或許會好過許多。
沒錯,他要扮演一個良善的弱者,一個純真無邪、以德報怨,且親近仰慕孟遠青的弱者。
若是放在以前,他必不可能生出如此荒誕的想法。倒不是因為如此惺惺作态、曲意逢迎很不體面,而是因為他無法忍受孟遠青的觊觎,那實在令人作嘔。
其實,若真按照高台上的《道德經》和《弟子規》什麼的論起來,他未必是好人,更非賢者。畢竟他從小到大習得最多的,便是人性的僞善多變,用的最多的,同樣是僞善多變。必要時為達目的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在他看來非但不惡心,反而是一種靈活應變的智慧。
但是,他讨厭來自任何人的任何觊觎和算計。就像行走于泥濘中的人,無論走多久,無論習慣與否,都依然讨厭腳底的污泥。
所以,現在孟遠青既然收起了龌龊,一心補償他,想做個愛護同門的模範大師兄,那他何不順水推舟,一解眼前困境呢?
想清楚這一切後,夏存棠陡然感覺神清氣爽,就連對西分堂那群渣滓的仇視,都淡了幾分。不過這可不是因為大度,而是因為在未來的計劃裡,他們可是他重要的踏闆,而誰又會對幫助自己登高的踏闆耿耿于懷呢?哪怕這踏闆髒透了。
很快,一個時辰過去了,這次散毒也順利結束了。
“好了。”孟遠青放松地呼出一口氣,收回雙手,一邊起身一邊道。
“多謝大師兄。”夏存棠憑着聲音,扭頭望向孟遠青的方向,溫聲說道。
“不客氣。怎麼樣,眼睛看東西有沒有清楚一些了?”孟遠青一邊說着,一邊彎腰朝夏存棠湊近了一些,然後細細觀察他的瞳孔。不過,他壓根兒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比之先前,已然能看清事物的大緻輪廓了。”
“哦,那這是幾?”孟遠青後退兩步,伸出右手比了個“二”。
“……”夏存棠不禁蹙起了眉頭,猶豫了一下後,他往前湊近了幾許,眯着眼觀察了一會兒後,才不确定地答到:“二?”
“沒錯,看來确實有效果。”孟遠青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多謝大師兄。”
“跟我就不必這般客氣了。對了,我待會兒要去一趟青雲殿,你就在這兒好好休息。欸,你辟谷了沒,需要我給你準備些靈食嗎?”
“我留在此處多有不便,還是不麻煩大師兄了。”
“有什麼不便的,聽大師兄的話,這兒靈氣充裕,養人得很,就待在這兒養傷,肯定好得快。”
“我……”他在這兒待久了,右眼的封印恐怕會……
“好了,你趕緊告訴我可有辟谷?”
“……沒有。”
“哦,你現在的修為到哪一階了?”孟遠青随口一問。
“……築基中期。”
“哦,嗯?築基中期?可你三年前不就一腳踏進築基後期了嗎??”孟遠青滿臉疑惑。不應該呀,夏存棠作為《無情道》的主角,雖然道途坎坷,但天資絕對是一般人所不及的,怎麼三年過去了還在築基中期啊?
“是我愚鈍。”夏存棠垂下腦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