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後蕭知遇先去了東便暖閣拜見皇帝,皇帝正與太子下棋,面上頗有些喜色,應是老來得子,喜氣洋洋。
蕭知遇給父皇賀喜,父子幾個說了會兒話,皇帝忽然打量了蕭知遇幾眼,“畫眉昨日求朕,想見你一面。”
蕭知遇心中一凜,又聽皇帝接着道:“她身體越來越差,生怕幼子失去母親,将來在宮裡不好過。”
“婕妤是關心則亂,”太子勸慰道,“貴為六皇子,不說父皇愛重,我們兄弟也會幫襯的。”
皇帝點點頭,歎了口氣,“她是婦人見識,擔心歲和年幼失恃,想尋個依托。她一片憐子之心,朕豈有不許之理。”
他說到“年幼失恃”四字時,身邊兩個兒子都想起了亡母,默然不語。
聽皇帝語氣并不反對,蕭知遇便躬身道:“不瞞父皇,婕妤是景華宮的舊人,曾照顧過孩兒,于情于理,我都想探望她,正好了了一樁心願。”
皇帝道:“畫眉她至今顧念景華宮的恩情,倒也長情。”
說罷揮揮手,準了他去往會甯殿。
到了會甯殿,正值淑妃在裡面坐着,原是來探病的,她依舊美貌,隻是有些郁郁模樣,見了蕭知遇,她面上竟有兩分異樣,坐立不安似的。
很快梁昭儀也來了,淑妃便起身告辭,強笑道:“那麼多人都來了,這裡熱鬧,我就不湊趣兒了。”
畫眉自然不留她。
淑妃走得急,連一向交好的梁氏都不看一眼,匆匆而去。梁氏作為五皇子生母,此時已是昭儀,儀态萬方,與蕭知遇互相見禮。
女眷在内說話,蕭知遇一個男人不好在旁,便去後院看望自己的幼弟,還是個奶娃娃,在襁褓中睜着烏溜溜的眼睛。
他自記事起就很少見弟弟妹妹,在朔州時和宜明容深不在一個院子,又差不了幾歲,不曾見過嬰兒模樣,這便覺着新奇,又有愛憐,拿着撥浪鼓逗了一會兒,六皇子咯咯直笑。
待時間差不多了,他帶了六皇子往正屋那頭走去。
畫眉尚在病中,勉強起身,雖披了一身嫔妃的錦繡衣袍,到底有氣無力,隔着屏風施禮:“二殿下,畫眉多年未見您了。”
蕭知遇還禮道:“從前還是婕妤照顧我的起居,要多謝婕妤恩情。”
這麼淡淡地叙了會兒舊,六皇子忽然啼哭起來,畫眉溫柔地抱着哄了幾聲,孩子又咕哝着睡去,她小聲吩咐道:“帶他去休息吧。”
乳娘應聲退下,畫眉眷戀地望着孩子,待人走遠了,才對蕭知遇道:“殿下,此次奴婢貿然求見,是有事相求。”
她口稱“奴婢”,真正是哀聲。
蕭知遇連忙道:“不敢,婕妤有何事,直說就好。”
“殿下應也聽說了,我這身子拖不了多久,但我兒尚在襁褓,實在放不下心。”
蕭知遇有心勸慰她:“太醫院不乏妙手……”
“殿下莫安慰我了,我自己清楚的,”畫眉哽咽道,“若殿下真正憐我們母子,便求殿下,在宮中多照拂我兒。”
蕭知遇一頓:“六弟可記在其他妃嫔名下做個養子,定能平安順遂,父皇看來也對他恩寵,婕妤何苦這樣自傷……我身在宮外,也是力有未及啊。”
托付給高位妃嫔本是最好的方法,畫眉卻如驚弓之鳥一般,嘶聲道:“恩寵?陛下當年何等恩寵景華宮,二殿下您不也落得……”
她說到這裡,自知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