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二皇子身子骨差,若心思過重,難免積郁,”老太醫望了望裴珩,悄聲道,“睿王該體貼些才是。”
裴珩默然。
蕭知遇擰着眉喝着姜湯,就見裴珩坐着不動,竟沒有離開的意思,外面來了太妃院裡的仆婦,問了二皇子病情,又說老夫人請世子過去說說話。
裴珩卻冷冷的:“母親一直沒歇息,我不打攪。”
仆婦從未見世子這般冷色,讪讪去了。
屋裡一時靜默,沒過多久,趙诠過來要跟裴珩請示公務。蕭知遇捧着藥碗,忽覺裴珩看了他一眼,隔着屏風,眼神也像霧一般難以捉摸,卻到底什麼也沒說,起身開門出去。
裴珩與太妃一大早争吵的究竟是什麼,蕭知遇心裡大約能猜到一些:王妃重提當年過往,裴珩卻未必願意被人提及這段屈辱,還是在仇人之子面前。
也許裴珩心裡還有那麼一絲不忍——不忍心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得知他和昭斓有過一段不能辜負的往事,因而生了些愧意。
蕭知遇反倒像個局外人一樣平靜。
他也不打算再細究往事,早上剛得知的那一刻他心裡确有不平,但事已至此,他有什麼好舊事重提的?兩家早就是仇人,他當年做的那些隻是舉手之勞,也無意挾恩圖報。
而長公主和郡主确實幫過裴珩很多,裴珩若是念着這段情誼,難忘佳人,他也理解。
他這樣想着,昏沉沉睡了一覺,夢裡光怪陸離,仿佛都是他與裴珩,又仿佛裡面沒有他,與他無關。
*
第二天,蕭知遇醒來發了會兒呆,想坐起身時卻覺腰酸背痛,嗓子也痛得厲害。
阿努早有準備,安慰他用了藥就好,撸起袖子就要替他按摩,被一名仆婦橫了一眼,便尴尬摸了摸鼻子退下,由這高壯的仆婦替他活絡筋骨。
但嗓子是真沒法兒了,蕭知遇卧病兩天,風寒差不多好全了,喉口卻依舊刀割似的難忍,吃什麼都痛,口腔破皮腫起,血絲越咳越多,吓得睿王府又請了太醫,說是經年舊疾被勾了上來,肺火旺盛,加上喉嚨又傷得太過,會格外痛楚些。
裴珩送了老太醫出門,蕭知遇想着方才太醫說的話,病殃殃歪在榻上,連藥都不願意喝了。
阿努遵從太醫吩咐,用藥粉兌了湯藥,攪拌成膏狀,顔色看着倒不吓人,極淺淡,但味極苦,蕭知遇勉強張了口,随即被嗆得直咳嗽。
“殿下,太醫說這個要抹在嘴裡,能好得快些,您且忍忍?”
蕭知遇苦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連搖頭。平日喝藥就夠苦了,竟還要抹這勞什子!
阿努束手無策,拿着木棒左右為難,裴珩回來坐在外邊,阿努見世子沒發話,隻得苦口婆心勸哄二皇子,蕭知遇蜷縮着不應,如此僵持了半盞茶,裴珩終于起身。
阿努還當是世子不耐煩要走了,哪知裴珩竟繞過屏風進來了,解了大氅擱在一旁,又伸手接過他的藥碗和木棒,坐在小凳上。阿努識趣,連忙退出去關了門。
“你舊病複發,這咳疾出血再不處理,以後會更嚴重,”裴珩低聲道,“我聽說你今天連話都說不來了。”
蕭知遇這會兒确實沒法說話,咽喉一觸碰到冰冷空氣,便是一陣伴着血腥味的癢痛。
他沒動,裴珩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木棒蘸藥伸了進去。蕭知遇有心忍耐,然而舌面一觸到藥味便一陣反胃,他下意識便将頭往後仰去,裴珩左手用了力氣,锢住他的下巴。
如此反複再三,蕭知遇頰上蹭得全是藥,愣沒抹到傷處,白費了力氣。
他忍不住俯在床沿幹嘔,烏發披散,整張臉煞白。裴珩眉頭皺起,忽而丢下木棒,起了身坐到榻邊,一手提起他,他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掐住兩頰,被迫仰起頭張口。
裴珩右手在藥碗裡一抹,并指往他牙關裡探了進去。
蕭知遇一愣,下意識想合上嘴,偏被指骨隔着,兩根手指極為蠻橫,屈起指節撬開齒列,他的舌面也被阻着,沒能沾上苦藥,指尖便探向咽喉。
随着手指的觸碰,藥味瞬間彌漫,蕭知遇忽然掙動起來,雙手抱着裴珩手臂想掰開,卻不是被藥苦的——兩人這般姿态,裴珩的手還在他嘴裡作弄,他隻覺奇恥大辱,好似被亵玩一般。
但他原就在病中,身體發軟,此刻又被半提着身子,哪裡能使得上力。裴珩見他掙紮,更欺身上來,掐他兩頰的手鐵鉗似的。
蕭知遇掙不過,委頓在榻,被逼得口中嗚嗚作響,眼角通紅,手指隻能虛軟地攥着裴珩袖子,可憐巴巴的像是讨饒。
這樣上了兩回藥,裴珩終于撤了手,蕭知遇當即俯身幹嘔,咽喉卻因藥而好受許多,沒那麼生疼了。
他喘了會兒氣,臉頰泛紅,挺秀的鼻尖上起了細小汗珠,又連忙拿衣袖捂住嘴。他全程沒能合上嘴,牙關酸軟,涎水不受控制,實在是顔面掃地,他連頭都擡不起來。
裴珩手上也沾了,指節上還有淺淺的牙印,倒不在意,見他抿住嘴,便拿了旁邊小幾上的帕子遞給他,“别咽,那藥留久點好。”
說着單手扶了蕭知遇躺下,看他沒力氣,于是伸手替他擦了嘴角,又拿了塊新帕子墊在他面頰下,免得藥又流出來。蕭知遇不願看他,眼睫垂着,若非方才仰頭太久脖子酸痛,他更想撇過頭去。
他此刻鬓發散亂,蒼白臉頰上還帶着指印,模樣狼狽凄慘,眉梢隐約含着羞惱怒意,裴珩頓了頓,移開視線。
“這藥需常抹,我會時時過來,你且歇着。”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