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飛譚哼了一聲,扔了酒杯,“讓他嚣張,哪天收拾到睿王府頭上,我看他還能得意到幾時!”
程初在旁皺皺眉,瞧了他一眼,唯有屈夢成面上似笑非笑。
二皇子跟着裴珩到了樓下,稍稍掙動,裴珩很快松開手。蕭知遇低頭看向自己手腕,腕上浮出一圈紅痕,他悄悄揉了揉。
“他們為難你了?”
“不曾。”
裴珩大約看不慣蕭知遇和這些纨绔來往,沉聲道:“你既厭惡他們,就不用和這些人多費口舌,同他們擺臉色就是了,他們不敢造次。”
蕭知遇不知該說什麼,隻“嗯”了一聲。
他對裴珩近來的接觸總有些難以适從,有時覺得是好意,有時又覺得是裴珩對他懦弱之态的厭恨。
街上立着一整隊的執金衛,裴珩轉而送蕭知遇往後門走,“我還要上街巡視,你先回府。”
蕭知遇點點頭,往門外去了,裴珩看了他背影片刻,叫住阿努:“他今晚若要一個人在東院用晚膳,你便去東院照看。”
阿努奇怪道:“殿下沒同您說麼?老夫人請殿下今晚一起去正院。”
裴珩頓了頓,神色一松,“這也好。”
他朝大門外行去,執金衛軍紀俨然,在外列隊候着,倒有些路人對蕭知遇的身份起了嘀咕,因他方才的行為,議論起他倆這樁衆說紛纭的婚事。
裴珩上了馬再度前行,卻有些心不在焉。
道旁的許多百姓互相見了面,喜氣洋洋賀喜道:“除舊迎新,除舊迎新!”天邊遠遠有煙火爆竹的聲響。
——除舊迎新。
他無意識地将這四個字在嘴裡念了幾回,想到蕭知遇被毛絨領子擁着的雪白臉容,神情竟有松動。
有些事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晚上年夜飯,蕭知遇去了正院,堂屋内擺了簡單的除夕宴,王府主人們一桌,下人們各自幾桌,倒還熱鬧。
裴珩還未回來,按照規矩,主人未歸這席間不能動筷,但府衙事務多,裴珩每年都要忙半個時辰才回,裴太妃習慣了,叫大夥兒先吃上,不必拘禮。
蕭知遇原想着早早吃了,趁裴珩還未到就回去,沒成想才剛拿起筷子,大門那頭便傳來動靜:“世子回來了!”
他動作一滞,阿努意有所指地笑道:“世子今年回來得可早。”
蕭知遇回頭望去,隔着遠遠的月門,隻見裴珩往卧房那邊走去,應是要換衣。他更覺得要早走,心裡轉過幾個借口,琢磨哪個不失禮。
那頭裴珩走過遊廊,正撞上一對挽着手的侍衛和侍女。年輕的侍女臉一紅,慌慌張張扯了袖子遮住腕上一隻細镯,跑遠了,侍衛也忙不疊告退。
趙诠啧啧感歎道:“這小子昨日還問我什麼樣式的镯子好看,原是為了相好的。”
裴珩格外看了一眼,他不喜人情應酬,從不在意這個,但想想方才上街巡視時,确實有不少人家出來采買,小夫妻們買些小玩意兒,挂在腰間或戴在發髻上。這麼想着,換好衣服去往前堂,一路上就見王府内的仆人們也有互相贈禮物的,人人俱是喜氣的笑臉。
裴太妃看到他來了,連忙招呼他過去,佯怒道:“二皇子都比你上心,早早過來,你大過年的隻會越回越晚。”
裴珩聞言望了望蕭知遇,就見對方正慢慢吃湯圓,咀嚼好了一會兒,胃口不佳的模樣,與笑吟吟的裴太妃相比,頗為孤寂。
裴珩道:“我回得晚,是我疏忽了。”
太妃笑道:“也罷,今天倒還比前些年早了……以後多顧家才好。”
裴珩難得放松些,眼裡也露出一絲笑意:“今後定會多陪陪母親。”
說着坐了下來,正坐在蕭知遇和裴太妃之間,他身量高大,免不了碰到蕭知遇的右手,蕭知遇不動聲色悄悄移開了些。
期間王府的府兵和下人們過來敬酒,鬧騰了一番,蕭知遇在旁越發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喝了幾杯薄酒,說是不勝酒力,起身離席。
裴珩一頓,慢慢收回目光,示意阿努跟去東院照顧。
蕭知遇裹着毯子,在榻上烤火,院子裡有早早回來的下人在議論,今年的梅怎麼還未開。
忽聽窗外傳來一陣煙火聲,他有些出神,想起他和母親過的最後一個元夕,他那時還念着裴珩。
如今想來,卻覺惆怅。
他枯坐許久,等外頭煙火散盡了,聲音平息,便伸手從榻下的諸多漆盒中取出一個錦囊來,是鄭為敬交給他的那隻。
裡頭裝着兩枚玉石,皆是印章。
其中一枚摔沒了一個角,正是四皇子的私章;另一枚特意做舊,棱角磨平了,底下刻了個“朗”字,與前者絕無一絲不同,哪怕是四皇子親臨,也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