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折枝一早就陪引日來到了擂台處。
引日下去抽簽,折枝就坐在觀衆席上等,完美的棍子放在一旁占着位置。
折枝适應力強大,很快接受了血霧中邪神另有其人的事實。
不過她倒也沒那麼關心這些事,昨晚疑惑過後也不再思考,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看着四周,突然在底下的抽簽隊伍中看見了一個略有些熟悉的小身影。
等到引日抽完簽上來,折枝問她:“這個比賽,不是下神殿的人也可以參加嗎?”
“可以的,人人都可以報名,如果非下神殿的人參加了這個比賽并且拿到了前十名的話就可以破格錄取進下神殿,”引日仔細解釋着,“這也是進入下神殿的一種方式。怎麼了?你也要報名嗎?不過今年時間已經過了,得等明年了。”
“不,我不去。”折枝搖頭,又問,“可我看你們抽簽都在一處抽,下神殿的弟子要和未考入過神殿的人混合比賽?”
引日點頭,理所當然:“對呀。”
折枝皺眉:“那未考入過神殿的人或許本就比神殿的人差一截,又直接與考中神殿的苗子比試,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引日解釋道:“沉昭上神說,能遇到什麼樣的對手也是一種實力,所以我們一直用的這種方式考核。考下神殿也是這樣。”
折枝不理解但能接受,換了個話題:“你抽到多少号?”
“一百号。”引日晃了晃手裡的紙條。
總共參加比試的隻有兩百來人,引日在倒數第幾個上場,兩人便先安心地看比賽。
不知是因為這個時代普遍水平較低還是抽中對打的兩人湊巧實力差距大,比賽進行得很快,半個上午的時間就到了引日。
場内一共有兩個擂台,是同時進行比試的。
引日上場的同時,那個折枝有些熟悉的身影也登上了另一個擂台。
是之前在擂台下被父親毆打的小孩兒,他對陣的是一名穿着下神殿制服的成年男性。
折枝不自覺皺起了眉,卻隻是看了兩眼就轉回頭去看引日。
引日在這些人之中也能算得上天賦異禀,再加上有折枝教導,比試赢得輕輕松松,将對手擊下擂台後,轉身就要回到折枝身邊。
下一秒,另一個擂台突然橫飛出一團黑影,砸到地上,發出沉悶聲響和孩童稚嫩的痛呼。
折枝看去,那小孩兒臉朝下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渾身顫抖,不知是怕的是氣的。
很快,裁判宣布了另一人的勝利。
全場熱鬧非凡,卻無人注意到小孩兒掙紮半晌,慢慢支起身來,卻仍四肢着地,十指用力攥起,陷入土裡。
他緩緩擡頭,稚嫩的眼裡滿是怨毒和不甘,周身隐隐約約萦繞着走火入魔的氣息。
一直盯着他的折枝眸色沉沉。
邪修大抵就是這麼來的。
或主動或被迫地對力量渴求,而自身實在平庸,不甘和偏執下誕生瘋狂的修煉之法,壓榨自己,也壓榨天地之氣,更會迫害他人。
在上時代,修煉講究細水長流,磨煉心性,引靈氣入體為引,通過特殊的運轉方式,輔以自己的天分潛能,将其滋養壯大,方為自己的力量。
所以人們常說修為,其實隻有一半是來自天地之間的氣。
邪修則全然依靠吸收靈氣甚至是他人功德氣運來提高修為,破壞平衡也迫害他人性命。
不過這個時代似乎還沒有誕生邪修,這裡的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共同的信仰,那就是沉昭,他們也隻有一個敵人,那就是血霧中那個未知的邪神。
無人去管的小孩兒趴在地上,氣息越來越急促,細小的四肢突兀地青筋暴起,雙眼充血,惡狠狠地盯着所看見的所有人。
不知是否是這個時代的規則,比賽場地管得很松,這邊比賽剛一結束,上一輪赢了的人便一擁而上抽取下一輪的簽。
半晌,折枝歎口氣,從觀衆席上躍下,趁亂到孩子身前,輕輕拍了下他的肩。
“嗬——嗬嗬——”
小孩兒喉間發出極為可怖的喘息聲,陰鸷的眼睛猛地瞪大,幾乎從眼眶中凸出來。
折枝的手指隔着衣物皮肉梳理過小孩兒先天堵塞的經脈,用了點巧勁卸下他憋着的那口氣,小孩兒瞬間如洩氣的皮球般塌下身子垂下頭,大口喘着氣。
半晌,小孩兒才顫抖着四肢從地上慢慢爬起來。
遠處,好不容易擠開等着抽下一輪簽的人群的魁梧大漢氣勢洶洶地朝這兒走來。
引日動作倒是快,幾下越過抽下一場簽的人群來到折枝身邊。
折枝用棍子戳了戳地,将腰間的一個錢袋遞給了小孩兒,聲音蠱惑卻又隐隐帶着些諄諄教誨之意。
她隻說了兩個字:“逃吧。”
小孩兒擡頭飛快地撇了折枝一眼,臉上的汗水混着泥土,狼狽不堪。
猶豫片刻,小孩兒接過折枝手中的錢袋,撒開腿向出口狂奔。
折枝安靜地看着他的背影。
逃吧,逃離這個非考神殿不可的家,去一個可以更适合自己的、不用逼着自己用先天堵塞的經脈修煉的地方。
去做一個普通人。
折枝收回視線,身旁的引日突然碰了一下她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