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會再回來的。”

打掃幹淨的安靜小院裡，程雨拉着和奶奶的行李在和鄰居告别。

“還是我們魚兒有出息，接我到大城市去見見世面，等我回來再跟你們講講。”

奶奶這麼說着，笑容滿面，沒有表現出一點不安和局促。

程雨站在一邊聽着，越發覺得自己這件事做對了，做晚了。

上輩子奶奶走的時候，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奶奶時常告訴他，不要去想太多令人煩惱的事情，不然接下來的人生可不會太好過。

爺爺離世的那一年，奶奶依舊樂樂呵呵的，程雨從來沒有見過她傷心的樣子。

但是他想，這個早已步入年老的女人，大概率一輩子不會把悲傷寫在臉上。

出發回學校的那天早晨，陽光明媚，所有事情也都重新走入正軌，仿佛好事将近。

“這車我坐着不頭暈，好啊好啊，沒想到我們現在發展得這麼快，奶奶也算是出來見過世面了。”

火車上，她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目不轉睛地盯着看，像個什麼都沒認真見過的孩子，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新奇得不得了。

程雨沒有過多地解釋什麼，隻是笑着看着這樣的她。

一切都值了。

“奶奶，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聽見程雨這聲，才轉過頭來。

她沒問程雨為什麼突然這麼說，隻是将他的手輕輕拉過，像兒時一樣輕輕拍着他背，“我在家的時候也總想你，想你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可是一轉眼，你就長這麼大了，奶奶的好孩子。”

程雨記得自己十二歲離開奶奶的身邊，馬上就要二十二了，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呢。

程雨連想都不敢想，怕那些經曆過的傷痛重蹈覆轍。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承受痛苦的堅強到底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有了奶奶的陪伴，回程的路途不再那麼漫長。

回到銀盛小區，見奶奶沒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依舊用那雙明亮的眼神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時，程雨的内心悄然松了一口氣。

他們平安到家，往後也會平安。

“我們就住在十二樓，”程雨按下電梯樓層，對奶奶耐心解釋，“這個電梯，等會兒我再教您。”

“好啊，”她說，“什麼時候都可以。”

冰箱裡沒有東西，好在從老家帶回來了處理好的小土雞和新鮮的蔬菜，程雨給奶奶打開電視機，調到她喜歡聽的戲曲頻道，就去做飯了。

從半開放的廚房裡剛好能看到客廳，奶奶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電視上太久，時常往他這邊望過來，“奶奶來幫忙吧？”

油煙機的聲音太響，程雨隻能勉強分辨出她的口型，于是擺了擺手讓她專心休息。

“這周圍還有很多好玩的去處，非常适合您，等明天我帶您出去走一走。”

電視機裡傳來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客廳比平時都要熱鬧上許多。

程雨煮的雞湯面，小雞炖得骨頭都酥了，他多夾了幾塊放到奶奶的碗裡，笑着道，“您肯定會喜歡的。”

“喜歡，當然喜歡，不過怎麼這次放假放得這麼久啊？”她攪着面條，看起來有些不安，擔心因為自己耽誤了程雨的學業，“要不然你先去學校上學。”

“沒事的，我請假了，後天就去上課。”

快要到期末，這個月的确是程雨最忙的時候，但無論怎麼樣，他都不能把什麼都不懂的奶奶一個人放在家裡，就這麼走了，“奶奶您就放心吧。”

他把面條往她跟前推了推，語氣綿軟地撒着嬌，“您嘗嘗我的手藝，是不是比小時候進步多了。”

“是，”她還沒吃呢，便喜上眉梢忍不住誇道，“那是肯定啊，我們魚兒從小就這麼聰明能幹。”

熱氣騰騰的湯面霧氣袅袅，奶奶又從碗裡夾了一塊雞肉遞給程雨，“多吃一點，我們魚兒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長大以後好久沒有聽到這句話了，程雨鼻尖有點酸，柔軟的面條滑過含了鉛般的喉嚨，也沉重得有些許難以下咽。

“嗯。”

他囫囵将面條吞下，不敢擡頭。

坐了那麼久的車，程雨打消了晚上帶奶奶出去散步的念頭，隻在家裡簡單教了奶奶各種家具的使用方法，洗漱完畢後就讓她先回房間休息。

肯定是累了，奶奶睡得很快。

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讓人覺得寂寞，程雨沒能多想，也催促着自己趕緊休息。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年輕就是好，從不賴床。

程雨從房間裡出來，想先去刷牙洗臉再去做早餐，沒想到廚房裡已經有了動靜。

奶奶早就起了床，用昨晚臨時學會的竈火做了甜絲絲的米湯。

瞧見程雨，她立刻将手上的水擦幹，笑着招呼道，“魚兒起床了，粥馬上好，小馄饨也有，快去洗洗就能吃了。”

一小桌的豐盛的早餐，小菜都有五六樣，全都是奶奶從家裡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