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四年了,她本以為她可以放下的,可這世上有些東西,越得不到就會越發瘋狂,越發的刻骨銘心,所以這四年來,她不曾走進汴京城一步,也不曾去打探過那個人的消息,身邊的人連提都不能提。
她想,時過境遷,滄海桑田,那個人已有婚約,怕早就好事将近,功成名就了,相見不如懷念。
師父曾說過,人這一輩子,不能總活在過去,即使有無法忘懷的人,也要藏在心裡。她想,張望舒,就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那個人了吧。
小朝搖搖頭,無奈一笑。
她仰頭一口冷酒,辛辣冰冷的液體灌過喉嚨,這酒濃烈味重,燒得她整個人都暖了起來,迷迷糊糊間,小朝眼前出現了一道人影,似夢,又不似夢,她此時已經有些醉了,努力睜眼,映入眼簾的人,他的模樣,是記憶深刻無法剝離的那張臉,是張望舒。
愣神片刻,小朝陡然上前,向他湊近了幾分,“天上月,杯中酒,他們都不及你……”許是壓抑太久,她再也無法克制,她有很多話想要說,卻又無從下口,風掠過草地,沙沙作響,僅那一瞬間,小朝陡然回神,清醒而痛苦地看着他道:“可你,不屬于我。”
“那就将奪過來!!”下一刻,耳邊響起一道既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小朝陡然一頓,夢境頃刻幻滅,倒映在眼前的人影逐漸清晰,小朝黃粱夢醒,看着面前之人喃道:“朱……朱淩……”
是朱淩,不是他。
他也不可能會出現在此。
小朝徹底清醒,她常年服藥,每每醉酒不過半刻便會清醒。她眸色逐漸清明,皺起眉頭:“你一直跟着我。”
朱淩撇了撇嘴,漫不經心道:“我隻是擔心你。”
小朝别過頭,忽然就不說話了。
其實,她和朱淩的關系并沒有那麼的差,但也沒那麼的要好,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他們之間的牽絆說起來,也是十分的複雜。
在小朝眼裡,朱淩是個瘋子。他們都是孤兒,無父無母,是被細雨十三樓收養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一起被送到青州營,一起訓練,一起練功,那個時候的他們,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權衡利弊,每日所想,皆是如何拿到那魁首,走出這暗無天日的訓練營。
聽說,隻要能成為細雨十三樓的正式殺手,今後便能似正常人一般,有自己的生活,也能有自己的名字。訓練營裡所有的孩子,都在渴望着那一天。
那個時候,她和朱淩互為搭檔,同生共死,還算是不錯的玩伴。直到她被奉雨帶回汴京,而朱淩留在了青州,被含笑收為關門弟子,時間一久,他們早已似敵非友,不知不覺中便站在彼此的對立面了。
人生,本就殘酷。
朱淩懶洋洋地坐在地上,他搶過小朝手裡的酒壺,仰頭往嘴裡一倒,誰料早就空了,他偏頭看一眼小朝,有些意外,裝作不經意問起:“我記得你可沒那麼愛飲酒,今日是怎麼了?剛剛你還說什麼,不屬于你……堂堂細雨十三樓少使,有什麼得不到的?你若想要,我幫你搶過來便是。”
小朝挑眉,冷冷一笑,她偏頭看向他手裡的酒壺,那明明就是她的,意有所指道:“就像你這般嗎?”
朱淩勾起唇,他微微俯身,直勾勾地盯着小朝:“對啊,就是像我這般。”
“你知道的。”
話落,他猝不及防的靠近,眼底的笑意蕩漾開來,星光點點,似是要吞噬小朝,在他快要碰到小朝的臉頰時,寒光陡起,小朝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驟然劃過他的左頰,刹那間鮮血直流,小朝眼神陰冷,嘴角的笑容隐沒了下來,“朱淩,再敢犯肆,我便斷你一根手指。别忘了,你那根手指是怎麼斷的。”
朱淩沒動,還保持着那個距離,其實那一下,他是可以躲過的,但他不想後退。他伸手抹了抹血,臉上的口子并不是很深,小朝沒有對他下死手,不然就不是這淺淺的一道口子了。
兩人無聲對峙,朱淩看着臉色漲紅的小朝,忽然說道:“小朝,你醉了。”
他陡然出手,點中小朝的穴位,小朝不防,瞬間就暈了過去,朱淩抱小朝入懷,他目光下斂,那雙滿是笑意的眼裡此時此刻卻多了幾分深沉,“為什麼你的眼裡從來都沒有我。小朝,你心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風聲陣陣,朱淩解開左手的玄鐵銀絲手套,滿是繭的手掌,唯獨小拇指缺了一截,沉默片刻,他抱起小朝,往營地方向而去。
…
翌日,小朝睡到傍晚才醒,窗外風光已至黃昏,夕陽斜挂天邊,逐漸西沉暗淡,窗棂開着,橘紅色的餘晖落在了她床頭。
昨夜發生了什麼,小朝已經記不太清了,醒來後隻覺饑腸辘辘,渾身酒味熏得厲害。
沐浴洗漱過後,她往樓下走去,空中盤旋着幾隻灰色的鷹隼,看樣子是汴京有信來了,小朝往議事廳走去,忽然發現青州營裡大大小小有點身份地位的人,此時此刻竟全都在,小朝心裡掠過幾分疑慮,剛想發問,元寶的聲音忽然響起,大大咧咧叫着她的名字,無端的小朝還聽出幾分急促。
“怎麼了?”小朝剛發問,元寶手裡拿着信箋,從人堆裡擠了出來,大聲喊道:“小朝姐!!是汴京來的信!是樓主的信到了!你快看!”
收到信箋的不止小朝一個,隻是他們手中的信箋來自不同地方,不同人的手中,消息各有差别。
小朝接過,心裡也是一顫,她有許久不曾和師父通信了,下意識問道:“信裡說什麼了。”
突然有這麼多人聚集,想來定是有大事發生了。小朝還沒來得及看,朱淩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語調懶散:“說是京中要來一位大人物呢,上頭指名道姓要你我随行,并聽命于他,不顧一切也要保護他的安全,不僅如此,你我還要随他一起出使大安。”
“若是此次任務失敗,你我之前所得到的樓主令,全部作廢無用。”說到這,朱淩眸光微微一沉,“小朝,你說他們這次,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哦,對了。我聽說他姓張,是那位在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右相大人,張家張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