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很多,什麼按本縣規定她得提交多少田宅地契,需要找鄉賢作保,一直在程序上卡她。等真的辦齊了衙門要的,又說變着法兒地拖。
她去不行,她娘去也不行。四處打聽下,終于混進了主薄婦人的茶會。這才隐約明白,之所以辦不成女戶的原因,皆是那些官吏認為,她婦德不休。
她是下堂婦,還是個将夫君一手送進大牢判了流放的下堂婦。那些人,厭她到甚至有些懼她,怎會讓她得償所願?這也是她娘本是打理鋪子的一把好手,如今卻隻能在家做做繡品的原因,無獨立戶籍,她們的财産在律法上便難以得到保障。
趙惟明聽後擰眉。這事雖然有些麻煩,但在律法上甯姑娘占理,便是再麻煩也能做成。這件事在沐縣被卡着,那就得往上找出路。他身上有秀才功名,與官員們接觸更為方便些。另外高澤方也在府城求學,還有雲姑娘,也是可以去信問問。
總不能讓甯姑娘再一次檢舉官吏,想必她在這裡被如此為難也未去府城想辦法也有這方面原因,再次檢舉,動靜着實太大了。
他打定主意這回要趕在前面解決了這事兒,隻是現下什麼都沒做,自不敢妄言大話,隻得說一句:“且容我思量些時日對策。”
甯不屈看着他,兩人沉默了瞬息又開始談丹鳳朝陽的事情,現下這才是最要緊的。
月底何家鎮大集,甯不屈趁着人多見了丹鳳。趙惟明遠遠瞧着,兩人竟是起了些争執,擔心二人吵鬧引來他人注意,他不得不提溜着瓦片一同将甯不屈帶回來了。
“丹鳳朝陽不打算就這麼走了。”甯不屈歎氣,姐弟二人雖然才十二歲,卻因着曾經良好的家教與這段時間來的人生變故,如今是既聰慧又有自己的考量。
“丹鳳說,這些日子,王教谕借着講課的由頭,多次叫朝陽去書房。他們雖沒有拿到什麼确切的王家的把柄,但他們發現了件舊物。或許能利用這舊物制造一個說是想出了既能離間王家夫妻,又能撇清你我二人嫌疑的法子。”
她頓了頓,接下來的話有些難講出口:“我問她是什麼法子,她怎麼都不願意說。隻說若是成了,那王夫人便不會再管王教谕分毫。說是朝陽,自個兒提議的,他願意去做。”
還能剩什麼法子呢?這兩個小孩兒想以身試險罷了。
“還未走遠,我去将丹鳳叫回來。船夫早早便聯系好了,今夜就強行送他們倆走,隻得先不管戶籍路引了。”趙惟明眼神發冷,王教谕畢竟是個成年男子,他們怎麼如此膽大?
趙惟明叫瓦片支走了丹鳳身邊一同出來采買的婆子,不由分說便想拉着這孩子先走。
“孫叔?”甯趙二人一直用的化名,丹鳳這會兒被他一扯有些懵,随即又明白過來:“孫叔,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兒,這般做也是算好了對策,何況王夫人信我……”
趙惟明着實急,條分縷析跟丹鳳講利弊,企圖讓這孩子聽她的。
“孫叔。”被勸說的丹鳳依然很堅定:“我和朝陽都明白,隻要王教谕還得意,沒有他,也還會有别人。我爹在世常說,舍一人而救衆人,仁也。他做到了,我和朝陽自然也能。”
見着甯趙二人不為所動,丹鳳繼續道:“今天就算帶走了我,朝陽也不會在事情沒做完之前就出逃。明日就是王家小宴,不若讓我回去,我護着阿弟,定不會有事。”
丹鳳朝陽的爹是一鄉裡長,發現有決水隐患時他帶着自個兒長子和一些青壯便去加築堤壩,可惜最後還是沒防住,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的。
他們倆有這樣一個爹,自身自然也不是個孬的。隻是趙惟明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姐弟二人如此剛烈。
眼瞧着趁其不備溜到王家仆婦身邊的丹鳳,他們隻得歎氣。趁現在還有時間,趙惟明回鄉找了幾個自幼熟識的同族兄弟,再和甯不屈商議了些對策通過王家狗洞給朝陽送過去。
等明日他們會蹲守在王家宅院外牆。若真有動靜,再怎麼也得鬧出聲來惹那王教谕出來瞧。
不知是否是有些氣運,第二日戌時,王家後院突然傳來王夫人凄厲的叫喊。接着便是一陣雞飛狗跳。丹鳳從狗洞裡遞出來一塊豬油渣,這是事成了的信号。
第二日晨,王教谕一臉失魂落魄地拎了個包袱,身旁隻有個老仆跟着離開了王宅。
十日後,王夫人搬離沐縣,不知所蹤,留下一雙義子女扔給了牙行。趙惟明托人将姐弟倆接了出來,立即給雲歸雁送了過去,這才得知了當日一二真相。
原來那晚,王教谕拉着朝陽去書房時,在暗示之下讓朝陽披上身的那件故衣,好像王夫人也認識,應該與她娘家有關。不然,丹鳳引着王夫人撞破王教谕意圖強迫的情形時,早已接受他好男風的她不會崩潰至此。
失了靠山,趙惟明将這些年積攢起來一掌厚的舉報材料呈交給了縣衙以及張博士。在張博士的力挺之下,王教谕終是被免去了教谕的職位,從此人權兩空,聲名狼藉,沒臉繼續留在沐縣,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