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小孩的名字妻夫兩人曾經想破了腦袋,想她平安,盼她長壽,望她鳳凰于飛,更願她福履齊長。
最終還是決定叫她甯意,萬千期待,不若按孩子的意願去過屬于她的人生。
小名也定了,叫盼盼。趙惟明面對這個前世某個小面包的名字,曾經試圖為自己女兒抗争一二,但也抵不過兩家阿娘聯手定下的小名。
随着小不點天天長大,從黃不拉幾到紅潤白皙,還真像塊香嫩可口的小點心,趙惟明漸漸接受了這個名字,隻是偶爾會錯喊成小面包。
盼盼沒辦洗三,滿月倒是大辦一場,趙惟明把能請到的好友都請了過來,卻隻在宴上将孩子抱出來讓大家瞧了一眼便抱回去了。
好友們紛紛笑他得了個眼珠子,讓人看兩眼都舍不得,不過倒也給面兒,滿月禮中布匹玩具應有盡有。
陳寶珠也送了小匣子她珍藏多年的面人,谄媚讨好甯夫子企圖讓她少給她布置點功課。
甯趙二人瞧着她倆的小媒人,彼此對視一眼,皆是瞬間領悟了此刻對方心裡邪惡的想法。
趙丫丫寄了一大筐衣物和一柄精緻小巧又未開刃的銅劍回來,豪氣沖天的劉娘子直接打了一把金鎖和一對兒金镯子。
趙蓁蓁更是誇張,人雖回不來,卻特地算好了日子,不知從哪裡請過來四個人擡着箱子大張旗鼓地進來道賀。
裡頭書籍字畫裝得滿滿當當,皆是她這個做姑姑的送給小侄女的,别說這些隻是用于開蒙,就是拿來當私房也足夠體面了。
衆人這才驚覺,看似僅僅是他們街坊鄰居的趙家,早已是官眷,人蓁蓁在京城當大官呢!
這下好幾個看着她們得了個丫頭片子想酸兩句的都閉了嘴,不得不堆起一臉假笑來恭維。
孟明受也過來贈了一幅畫。他本來早就打算走的,為了自己第一個義女的小孩兒,硬生生等到了現在,這回既是慶賀也是道别。
“不屈、安之,”待衆人離去,孟明受拍拍他肩,“我得走了。”
“年過半百,不知再見将是何時,可能此生不複相見罷。”
講到這裡一貫沒個正形的他也肅然:“我死後,必不會埋入孟家墳茔。待我百歲之時,若祭我,不若祭十五圓月,祭世界微塵。”
他此生追尋自由,卻始終不得自由。想要擺脫孟家,想要遠離科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養成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嬌慣模樣,到現在,隻不過是一隻孟家牽着的風筝。
好在,人是會死的,他想想就覺得真是幸運。待他死後,便一把火将他屍骨燒了,灑在江河湖海,管他孟家王家!
隻是那便再也見不到這些面容可親的人了,是以到了知天命之年,他便開始籌謀挨個見一見他們,總要留些遺言的。
甯趙二人聽着,聲音哽在喉間,說不出的酸楚。
“莫憂慮。”孟明受轉身便乘車離去,隻餘悠悠話音:“人與天地亦一物,固與萬物同生死。”
來大乾二十年,他擁有了第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也第一次觸及死亡這個話題。
人總是要離開的。像蓁蓁、二妞,前程璀璨,自己不過是她們絢麗人生中最初的扉頁;像李童生、孟趙二位夫子,已然老去,見一面好似就少一面。
趙惟明回屋去抱住盼盼猛吸一口,珍惜當下,切要珍惜當下啊!
日子總歸要回到波瀾不驚之中,四月裡科訓班的學生送去府試,又有三人拿了童生功名,最難得的是高禮望,這小子居然拿了府試第二回來!
趙惟明看了他文章,估摸着這個第二也是因這小子年輕才往下壓一壓,這明明是案首的水準呐。
趙家門檻一個月内被踏破兩次,這回都是來打聽高禮望去處的。
安慶府内各大書院皆抛出了橄榄枝,趙惟明卻汲取了之前的教訓。
高家人詩書傳家,傳聞是是前朝大官為了避禍才隐居鄉下,不然也不會族裡好幾個秀才童生了。
隻是這耕讀世家藏書雖多,卻并非沐縣排得上号的富戶。要是再有個齊小武的經曆,他非得氣吐血了不可。
思來想去,他覺着高家事還得高家人自己管。高澤方自十六歲那年考中秀才,這些年一直在為了鄉試日夜苦讀。考了四次有三次都在副榜上。
去歲得了個副榜第三,還被朝廷賜了出身以資鼓勵,為此還拜入某個外放管州府的官員門外求學。這些年他們沒少通信,他私以為澤方兄隻是缺一個機會罷了,舉人功名早晚會是其囊中之物。
高澤方是高氏一族的希望,這會兒拿了府試第二的高禮望何嘗不是?因此他幹脆把高禮望打包過去得了,安慶再好的書院估計都比不上準舉人叔叔一對一輔導,畢竟振興高氏一族是他們家本朝以來的祖訓嘛!
剩下的幾個,雁山書院是送不進去了,能送雲陽的送雲陽,那兒還有個任旭照應着。
不過也有像黃玉誠這般明确表示要留在趙家學堂,等兩年後院試見分曉的,他也全然接受。
學堂開辦的第六個年頭,前有齊小武等卷王帶頭,又有趙小靜、陳天佑等後繼者,學風日漸向好,他如今事半功倍,壓根不擔心這群少年在這兒蹉跎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