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無論在哪都不要人貼身服侍,院中空蕩蕩的,元莨和全大夫都回去了,外院守着的下人也都逐漸懈怠,全進入夢鄉。
微醺的雲歸倒頭入眠,隻是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在睡夢中,雲歸覺得喉嚨發緊,渾身發顫。
夢魇壓頭,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那是重重迷霧瘴日。
夢中的她見到了母親,母親雙目圓睜,竟怒愠地指責她,“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為什麼要讓我失望……”
雲歸心髒鈍痛,眼淚顆顆滑落,想解釋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雲氏聲嘶力竭道:“你為什麼不好好背書,為什麼要像野孩子一樣爬樹……”
雲氏突然變臉,跳過指責,垂下眼直視女兒,“可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啊……我受過的苦,你還得再受一遍……”
“你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雲家!你的生命都是我給的,你必須聽話!”
前塵往事排山倒海般壓下來,隻讓人覺得陰郁,雲歸掙紮着,似溺水之人,渴望攀到浮木。
“小四兒,别怕……”
夢境轉換。
夢裡,顧玉洪是那般可靠慈愛,完全是個合格的父親形象。
顧玉洪第一次入她夢。
“走吧~别怕……”
母愛的聲嘶力竭,以及父愛的如沐春風,在這極端的交織下,漸漸的,雲歸睡沉了。
清醒時,她總表現的對顧玉洪敵意很大,在潛意識裡,她依舊願意記得父親的好。
四更天時,雲歸短暫醒來,依稀能分辨出自己做夢夢到了父母,飲酒後的身體燥熱,她囫囵脫了身上衣衫接着睡。
但她自己不清楚,她身軀是瘦弱的,渾身肌膚異樣紅韻,小小的一隻蜷縮在被褥裡,都不怎能見起伏。
元莨這邊,
他更覺雲家别院空氣清新宜人,比席家不知舒服了多少倍,夜間回去倒頭便睡得昏天黑地,一覺睡到午後,醒來先想着去找雲歸,繼而再去找吃的。
沒走出多遠,就見莫皓檠坐在院裡看着全志簡挑藥材,見了元莨,便“哼”的一聲轉回頭去。
元莨無視他的别扭,轉頭蹲下身子讨好全志簡,“全大夫,我幫你挑,這活挺費工的。”
全志簡手下一筐藥草被他攏過去大半半,再被人拉回來,全大夫垂着眼道:“你倒是睡得安穩,可她卻一大早就起來忙活,真是勞碌命。”
全志簡憤憤,其實他也沒見到雲歸,大家昨夜集體晚睡,起來都比平常都遲,待他端着晨藥來催雲歸喝時,那丫頭早就出門辦事去了。
“雲歸不在家?”元莨吃驚問道。
全志簡懶得搭理他,随意将藥草扒成堆,裝在簸箕裡走人了。
“嗤……”莫皓檠忍不住嘲笑他。
“看來這家人,都不咋喜歡四哥呢,你沒來之前,我和全大夫聊的好着呢。”
元莨瞪他,卻因站身太猛,有片刻頭暈,他揉着額角,問道:“那……”
莫皓檠這會上來機靈勁兒了,“不知道,雲歸走時候沒吱會任何人,全大夫也不清楚。”
元莨嘴硬,“誰問這個了,我是想說,你怎還不走?”
莫皓檠撇嘴,“這又不是你家,主人都沒遣客呢,你管這麼寬,再說,昨晚本郡王酒醉吃了那混賬鵝的虧,今兒我必須讨回來!”
元莨聽罷,面色一沉,指責道:“收起你那尊貴的稱呼。”
懶得與他計較,打算先用膳,然後去尋雲歸。
雲歸這邊,一大早席禹就來,說是找她出城上西郊參佛。
奇怪的是,他刻意叮囑她換上男裝。
雲歸才不信他的邪,卻也跟着去了。
席禹舍棄車辇,與雲歸一同馭馬慢行,還沒出城門,突然想起什麼,調轉馬頭向後跑去,好一會才回來。
席禹從懷裡摸出個荷包給雲歸,“山上蛇蟲多,戴個五毒香囊保險。”
這香囊裡放了雄黃和一衆草藥,正迎合端午。
雲歸接過,道謝,将香囊挂在腰間。
席禹昨夜被她氣的不輕,回去沐浴足有三遍,本來今日還不打算好氣對她,但一見到雲歸脖子上乖乖挂着他系的彩繩,便沒脾氣了。
随手又扔了包綠豆糕給她。
二人一路出城,沖山而行。
那間寺廟在半山腰上,馬上不去,他們隻好下馬步行,一路上菩提樹葉随風莎動,席禹并着雲歸拾級而上,
可雲歸畢竟連日奔波加宿醉,爬到後面,有些休力不支了,席禹見狀,摻了她的胳膊,帶着向上走,雲歸道:“你非得這麼折騰我麼?”
遂川她就已經折騰幾遭,昨夜又得不少叨擾,今日還讓她爬山,顯然高估她的體力。
席禹笑道:“累嗎?要不歇歇?”說完他似乎有些懊悔,“上山容易下山難,等會還得走這麼一遭,是我思慮過淺了。”
他難得言語服軟。
雲歸很是受用。
大約半個時辰,終于看見寺廟大門。
因為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寺廟中香火寥寥。
雲歸其實很累,可還是跟着席禹将漫山佛殿一間間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