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家歡喜幾家愁。
顧烽一直被各種借口絆在京中,轉眼便已經與遠在邊關的妻兒分别三月有餘。
這幾天,顧夫人準備了不少禮物,這不,眼下又是一大箱子,準備送至王家,送至王薇手中。
顧烽在京軍中已無軍務再處理,他每日辰時前去郊營點個卯,便又溜溜達達回城了,剛回家,駱止蓮便不依不饒,他懶得聽母親的絮叨,便穿戴停當又從家出來了。
沿着街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父親生前另辦的小憩别院。
顧玉洪活着時,是否也不喜歡顧家的氛圍?
别院離顧家大宅走路需半個時辰,顧玉洪去世時留了遺囑,這院贈與雲歸一人所有,因此在院内看守的從來都是顧玉洪的暗衛,駱止蓮并無處插手。
顧烽今日來的突然,他在别院大門處站定時,門房險些沒有認出他。
迎出來的是曾服侍顧玉洪的一等侍女,如今上了年歲,人常喚她作方姑姑。
不知怎的,顧玉洪身邊的人對駱止蓮這房态度都很冷淡,大家向來也沒什麼話可說,方姑姑隻邀請顧烽進了院子,奉上茶水,便自顧去忙了。
早年顧玉洪鎮守邊關,這群人都跟着他常駐邊城,後來在顧玉洪在一場戰役中傷了腿,便常在京中修養。
這些年,顧烽一直想追随顧玉洪的腳步,學着父親的幹練,學着父親做事的八面玲珑,學着父親與上京的諸多官員結交善緣,可……他似乎沒有父親的能力。
别苑的主院落名喚得閑。
得閑居?
這般附庸風雅的名字并不像是顧玉洪一個軍漢能取得的。
“方姑姑,這匾是父親提的嗎?”顧烽問道。
方姑姑擡頭看了眼一塵不染的匾,幽幽道:“這是四小姐十三四歲時寫的,老将軍覺得這倆字好,便讓人制成匾挂在這。”
顧烽錯愕,他是嫡長子,雲歸比他小了很多歲,可他從前便知道,自己為得父親肯定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雲歸,長得最像顧玉洪不說,小小一個孩童,便能熟讀兵法,對諸事都有自己的見解,父親多為青睐她,就連顧氏舊部至今都對那小姑娘贊不絕口。
雖說顧烽現在已在邊境站穩腳跟,但到底靠着父族庇佑,少了赫赫軍功,甚至還總覺得雲歸在他上頭壓着,雖說同出顧氏,雲歸又投身商賈,可顧烽就是有這陰影。
與其說要追随顧玉洪腳步,不如說他想以出色才華壓過雲歸,想讓外人覺得,他,才是顧玉洪最出色的後代。
“聽聞……大公子要定親了?”方姑姑今日收到雲歸來信,心情很好,願意與顧烽搭話。
“我……”顧烽竟然不覺,他與王薇婚事已傳的滿京皆知。
駱止蓮當年是如何嫁給顧玉洪的,舊部全都知曉,如今顧烽沉淵接過家族重任鎮守邊關,駱止蓮這些年又沒再找這些老人麻煩,方姑姑對顧烽倒是有了幾分和藹,因此今日也就關切地問了顧烽諸多瑣事。
印象裡,顧玉洪的心腹都同其主人一樣,刻闆,冷酷。
顧烽彬彬有禮地回答着,方姑姑坐了一會兒便問無可問了,便留他在院中閑坐着,自己去給他張羅些吃食。
這院子顧烽并不熟悉,僅僅是顧玉洪在時,來過兩回,但停留時間都很短暫。
顧玉洪似乎……非常反感駱止蓮和她的兒女們踏足至此。
得閑居的池塘前有一株海棠樹。
這樹先前是栽種在顧家院裡的,後來不知為什麼,顧玉洪不常在顧家住,命人從府裡移植過來的。
這海棠移出顧家後,駱止蓮順勢将顧家改造的面目已全非,僅有書房未動,但并沒有用心養護,牆邊青苔片片,屋後荒草叢生,水池幹涸,庭院荒蕪,一片缭寂破敗,更難見顧玉洪歸。
顧府的草木早非從前,想不到這株海棠卻還如記憶中一樣,枝繁葉茂。
樹并未挪死。
閑來無聊,顧烽信步參觀這别院。
山水樓閣,小橋流水,湖石假山……精緻的不像北方院落。
或許……這是顧玉洪專門建給雲歸的。
被偏愛的滋味,究竟如何?
顧烽突然想起,有一次,他和先遣軍去偷襲敵人糧草,慘被箭矢插進前胸,當時情況危急,隻差兩寸便傷到肺腑,顧烽至今還記得那疼到喘不過氣的感受。
那是第一次,顧玉洪在軍中亂了陣腳,吼聲震天,“務必治好他!”
顧烽當時已疼的迷離,但對周邊環境并非一無所知,待軍醫為他拔出箭矢,止了血迹,脫離生命危險後,顧玉洪卻是對他百般苛責。
甚至直言因他冒進,緻使先遣軍損失慘重。
顧烽被處罰的很重,當時他便委屈,心想,隻是為了博得父親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