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莨是跟着雲歸跳下水的。
看到她落水的一刻,元莨身體的反應快過了思緒。
金程推她那下用力不輕,拍的她左肩火辣辣的,差點嘔出一口血來,入水後她直接就嗆進好大一口水,四肢頓時沒了着落,隻剩下本能的驚慌。
越慌,越懼,越沉。
她果然于水有仇。
初時眼前還是白光,越沉落,越是漆黑。
元莨的出現是劃破黑暗,攜着光輝般偉岸。
一片淨水蕩出澎湃水波,元莨深吸氣潛到水下,手臂環住了她的腰。
雲歸本會遊水,不過是那心魔,攝的她快要失去意識,也好在快要失去意識的人,沒有什麼力氣,也不怎麼掙紮。
雲歸雙目微阖,兒時那種無助又再度來襲,她已然呼吸微弱。
岸邊言書早已将大氅鋪開,元莨将人抱到上面,暫時顧不得懊惱,先朝着她的嘴裡渡一口氣。
雲歸蹙眉哼了一聲,恢複了些意識。
“盡染!”
他俯在她耳邊溫聲言語,接着就将她半拉坐起,在她背上重重拍了兩下,她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水來。
雲歸濡濕的青絲垂順下來,貼着臉頰和脖子,襯得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膚更少了幾分血色。
狼狽又可憐。
元莨撥開她覆在面上的濕發,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沒有反應。
姑娘密翹的睫毛被湖水打濕,沾着幾滴水珠,将落未落,目光随着他的拍打輕輕聚焦,卻落在了旁處。
金程已經死了,被萬箭穿心,血流成河。
元莨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眉頭緊了緊,伸手将她橫抱起來。
雲歸被人抱在懷裡,目光卻還是看着金程,她的衣袍浸了水很重,貼在身上,很冷。
元莨怔了怔,雙手向上一颠,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元莨特地将她調了個方向,把她的臉和胸口對向自己,手上力度摟的她更緊,飛快離開。
雲歸忽然想起剛才,趙彭成出現之前,元莨無視雲歸的暗示,殺意凜然,更不必說後來趙彭成說要射殺金程,元莨第一反應也是同意的。
金程說,幕後之人是離高位最近的人。
是不是,還可以這麼解讀?
父子,
子承父業。
長久以來雲歸的猜測在此刻破土,她忍不住将前前後後的事情都假想了一遍。
元莨他倆太過契合,契合到她能清楚感知到元莨今日的情緒波動。
是擔心她深陷危險?
還是擔心金程對她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亦或是,别的心思?
這些事情單看是巧合,可若是放在一起考量呢?
思緒霎時紛亂起來,雲歸開始頭疼。
後面如何收場,雲歸便不知道了,她回雲家洗了個熱水澡後,整個人還是懵的。
*
鳴磊也隻是受得皮外傷,主仆二人一連在家将養了幾日,雲歸聽聞,外面的事,果然還是沒有牽扯到金家。
那日金程死了之後,連環殺人案就算徹底結束,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元莨隻是跟趙彭成發了好大一頓火後并不打算再查,連梅晚喬都止步于此,轟轟烈烈的連環奸殺案,最終的罪名還是扣在了兩個苦命人身上。
官府格外開恩,允許金科和金程的家人前來領屍下葬,于是雲歸安排人幫着金科母親置辦棺材,選擇吉地,讓兩個少年入土為安,而後她還将金科母親留在了女工坊,以待來日方長。
可翻來覆去,雲歸還是不服!
便開始利用輿論在坊間還原真相。
先是将仵作勘驗趙大公子屍身的手劄公布出來,那上面切切實實寫着,趙大公子的分身隻有丁點粗細,身患隐疾無誤。
而後便有他曾瘋狂追捧的風月女子之姐妹現身說法,言曾聽姐妹抱怨過趙大公子房事變态,另有難言之隐。
那被追捧的風月女做了他的小妾不說,還懷孕生子,許是備受羞辱,又不足對外人道,趙大公子便恨上了風月女子。
而後便是大膽猜測,趙大公子死在案發現場絕不尋常。
更有甚者,将案件原委一一還原,所傳細節,竟與實情分毫不差。
雲歸的藥下的很猛,逼着州府給趙家混蛋定罪。
雖然這事還需些時日,但在雲歸這斷然沒有加害者還賣慘的道理。
元莨原本打算事情辦完了,便也不在這姑蘇久留,因為皇帝已經啟程,來往金陵。
可雲歸的不依不饒令他心驚,也不知道雲歸是否察覺到,趙彭成是格外受到庇護。
隻是這幾天他日日都在雲家,雲歸待他并沒有太多不同,若硬要說什麼,元莨覺得,最大的差異,大約就是雲歸反駁的話少了,大多數時候,面對分歧,她隻是沉默接受。
經此一遭,雲歸似乎想通了什麼,少女的銳氣斂了不少,然而她依舊不想回應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