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生活讓人充實又不經憊懶,安婆婆即便腦袋不清醒了,但也絕不養閑人,
當然,準兒媳婦除外。
短短幾天時間,元莨除了張羅婚禮,還抽空學會了用大掃把掃院子、會劈柴生火、會打獵、做簡單的大鍋飯,按照安婆婆的意思,這都是秉承他爹好習慣,棟梁不能有絲毫怨言。
這不,雲歸站在門框不時對他暗送秋波,元莨手抖,打翻了一笸籮曬幹的蘿蔔條,
“哎呦呦~”
雲歸刻意搗亂,還得在旁邊奚落他。
他責備地看了雲歸一眼,後者瞧了瞧安婆婆,低聲道:“你專心點,多可惜啊。”
“罷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的蘿蔔幹。”安婆婆低聲說了一句,放他自由了。
婚期臨近,元莨這些日子心情都不錯,他也不打算追究雲歸的擠兌,拉着她的手就進屋去了。
雲歸将瓜子揣兜裡,輕咳兩聲。
“最近怕是委屈你了。”雲歸坐在床邊,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元莨道:“平日裡你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現在手都皴了,受不受得住?”
元莨眉梢一挑,坐在長凳上道:“你這會才來關心這事兒,也真是夠早的。”
他說的反話,揶揄她的。
“小媳婦,你準備好了嗎?”元莨挑眉道:“後個兒,就是咱的大喜日子。”
“什麼?”雲歸大驚,“真要辦婚禮嗎?”
元莨點頭,“嗯,你難道沒發覺,晚上安婆婆在偷偷吃藥?”
雲歸當然發現了。
“她心疾嚴重,我們就順着她的意思來吧,圓她個夢,當行善積德了。”
又過兩日,婚禮如期而至。
太陽剛剛升起,這座鄉間小院早已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臨潭村的婚俗與京中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們是上午舉行婚禮,而京中是晚上。
全村集資來的大紅綢子從大門橫穿庭院,一路挂到正屋,屋檐下墜滿了寫着喜字的大紅燈籠,那都是安婆婆親手糊的。
朱紅燈籠面即便未燃起燭火,也依舊喜氣洋洋。
喜宴上,村民個個笑語盈盈,即便沒有喜幛高懸、賀聯四壁的講究,但這喜慶值卻是拉滿了的。
不知這群淳樸村民們怎麼想的,人人盡心盡力,搭糧搭物,竟真把這婚事當成棟梁本人的來操辦。
難怪雲歸連連羨慕,羨慕棟梁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宴席還未開,賓客們全是村民,彼此熟識,早已聊的熱絡。
安婆婆今日大喜,招呼着全村老少,動作麻利地穿梭在酒席之間。
元莨一身喜服站在正堂迎客,将陸續到來的賓客安排入座。
短短幾日,他便識得村裡大半人,此刻俨然本地戶般遊刃有餘。
門外忽然一陣喧嘩,不似尋常動靜。
元莨擡頭打望,原來是一群小孩子鬧着先看新娘,被管事長輩們追的滿街跑。
“棟梁哥……”這時有個半大小姑娘過來,見他還不好意思,一句話斷成幾節說。
“怎麼了?”元莨問。
小姑娘從沒見過這麼俊郎的人,側身指着閨房道:“新、新娘子說、讓你偷偷去見她一下。”
“什麼……”元莨眼神瞟了瞟四周,丁點大地方站這多人,“這怎麼偷偷?”
還沒等小姑娘回答,便聽遠處傳來村長兒子半開玩笑的聲音:“怎麼?小夫妻倆感情就這樣好?片刻都等不得了?”
這話将在場人逗得哄堂大笑,
元莨倒是随和,臉皮厚的附和了村民幾句,又招呼半天,好容易瞅見腳底生風的安婆婆,他笑着上前親昵地扶了扶安婆婆的胳膊肘,道:“阿娘,染染那邊應該是有事,正好您來了,幫兒子先招呼着,我去看看她。”
言畢笑了笑,擡腳就想往閨房去。
安婆婆趕快拽住他,道:“不行,新人行禮前見面不吉利,你在這等着,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了。”
說是閨房,其實就是借了村長家的客房出嫁,總共也沒幾步距離。
元莨兀自愣怔片刻,擡眸卻見所有賓客都往他們這瞧,便讪讪一笑,留步沒去。
沒多會安婆婆就回來了,她安撫元莨道:“沒事,染兒說,她頭一次成婚,有些緊張。”
頭次成婚?
元莨失笑:“她這話說的,誰還不是頭婚了。”
又是一陣忙忙碌碌,元莨胸前被戴了大紅花,大家簇擁着他到大門口等着。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喜樂起、鞭炮鳴,賓客紛紛側目,隻聽喜婆一聲高喊:
“新郎來接親啦!”
正陽當空,小院早已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從安婆婆小院走到村長家客房,其實元莨也緊張的很,接親團來到時,院中的百子炮霎時齊鳴,放得嫣紅滿地。
他這個新郎一馬當先,率先敲響閨房大門,扯着嗓子就喊道:“娘…娘子,我來接你回家啦!”
傧相跟着附和,侍娘在門内擋着讨要紅包,一番熱鬧……
最後是衆人盡歡,新郎進門,從閨房裡面抱出一個蓋着紅蓋頭的女子。
他一出門,便有侍娘引着往堂前行去。
因為蓋頭不透光,新娘倒是看不見什麼。
雲歸雙手環在元莨脖子上,她也隻是看到元莨那已被曬黑的下巴。
雲歸環着他的手微微顫抖,心裡忽地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就這麼嫁了……
今日的臨潭村有些冷,即便是日頭升起,但林間夜裡起的霧還沒完全驅散,安婆婆小院的紅燈籠映襯背後的山林霧,顯出幾分旖旎。
元莨搖搖頭,控制自己别笑的太過誇張。
“元莨~”
他故意走的很慢,低頭便聽見一聲極細極輕的悶哼。
“怎麼了?”
鑼鼓喧天,二人的交流并不容易。
“你,你抱高點,我要滑下去了。”雲歸的聲音帶點羞懼,
“放心!為夫臂力好的很,總不至于新婚就摔到媳婦……”
話還沒說完,腳下就被絆了一下。
“哎呦~”
雲歸一顆心随即便提了起來,胳膊更環緊他的脖子。
“好險,差點摔了。”元莨笑道。
“李元莨,你還笑?”雲歸暗自掐他一把,“迎親路必須走的平穩,否則婚後的日子會……”
她像是被這鄉村喜娘洗腦。
“什麼?”元莨沒聽清。
“沒什麼,”雲歸将不吉利的話咽下去。
一片祝賀恭喜,傧相唱詞之中,元莨終于把她的新娘抱到了新房。
“新娘子當心。”耳邊傳來侍娘的提醒。
元莨這才把雲歸放下,侍娘提醒新娘子跨過火盆的時候,不要被燒得滾燙的碳火碰到。
元莨也跟着緊張,怕她蓋着蓋頭看不到路,思忖之間,新娘子已經安然跨過火盆,被侍娘引導了正堂上座之前。
這時鄉村演奏隊鑼鼓齊鳴,二胡唢呐之類,霸氣熱鬧。
小山村的喜氣像是炸開了鍋。
傧相站在一旁,和着樂聲開始扯着嗓子喊道:“作揖,拜~”
新郎新娘并肩而立,對着天地鞠身一拜。
“再拜~”
新郎新娘轉身,拜向高堂。
“夫妻對拜~”
元莨率先低頭,與他的小新娘對拜。
“禮成!”
随着傧相的一聲唱報,堂上新人從對拜的姿勢起身。
樂隊再次奏起喜樂,新郎對着賓客笑着拜過,俯身将新娘子打橫抱起,在一衆喧嘩中往新房行去了。
雲歸被他抱進新房的途中,在這麼喧嚣的環境裡竟然還能聽見他的心跳聲聲。
這廂元莨剛把雲歸抱進新房,那邊便被這小山村的青年拉着拽着,拖去了前廳喝酒。
喜娘們也去吃飯了,雲歸才放松下一直繃緊的肩背,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想不到結個婚,竟然這麼累。”
她自言自語道。
元莨是後半夜回來的,人已經醉了七八分,他進門就看見了地上的鋪蓋。
“這是何意?這地上怎有被褥?”
雲歸伸出食指點了點他,很是認真地道:“男女授受不親,棟梁身份是假的,婚宴自然也是假的,你休想這樣就把我騙到手。”
新婚之夜膽敢讓她獨守空閨這麼久,還想共枕一席?想的真美。
“娘子當真是好狠的心。”元莨歎息着搖頭:“這山中夜晚本就寒冷,若無厚被禦寒,叫為夫以地為床,第二天你怕是就要守寡了。”
帶着些委屈的聲音,聽得雲歸忍不住瞪他一眼,心下稍微思量,似乎還是想多逗逗他。
想了想,她道:“哎!王爺慎言!給你挑了最厚的被褥,再說!你叫誰娘子呐。”
“你啊!”元莨佯裝沉了臉,“顧雲歸,你怕不是個小騙子?偷心賊?婚禮剛辦完,轉頭就不認丈夫了是吧?這算哪門子夫妻之道?”
夫妻之道?雲歸被逗笑了,“李元莨,你真是打的好算盤,這麼便宜就想把我娶到手,哼!”
元莨一笑,湊近了她捏起她的下巴:“不便宜,不便宜,聘禮什麼的回京補上,父皇母妃好多年前就給我攢聘禮了,少不了的。”
“你快,往裡挪挪,為夫的腳都要站酸了。”
雲歸笑着給他挪了個地方,“你說,我們現在到底,算不算夫妻呀?”
“算啊,怎麼不算?”他輕笑。
元莨突然想起什麼,胡亂在懷裡摸索着,
“你找什麼呢?”雲歸問她。
“找到了!”元莨将外袍都脫了,終于找到那封紅紙。
他遞給雲歸道:“打開看看。”
雲歸疑惑着展開信紙。
入眼便是工整的字,字迹不算蒼勁,顯然不是元莨寫的。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情敦鹣鲽,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于厥後;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鸾俦。共盟鴛蝶;此證!’
“這是……婚書?”雲歸愣了。
“對啊!對啊!”元莨興奮道:“聽聞這婚書得婚姻幸福的長輩寫才最吉利,于是昨晚安阿娘帶我去求了老學究,請他幫忙寫的。”
“學究嬸親自折的紅紙,她說他們夫妻恩愛幾十年,子孫滿堂,也祝福我們呢。”
雲歸看着這一切,輕易就被打動。
“你太入戲了吧?”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