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季家古樸的老宅燈火通明，照的堂前後院熠熠生輝，家裡的傭人阿姨們正在廚房忙碌着為許久未見的貴客準備今晚的餐食。

季成恭正坐在前廳喝茶等待客人上門。

“哎呀哎呀，老季啊！發生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有我在也好幫襯一點嘛！”

顧永輝急急忙忙走進前廳，後面還跟着女兒顧長雪、妻子華菲。

“季叔叔好。”

“小雪和弟妹也來啦，快坐快坐，吳媽給客人們倒茶。”季成恭見客人到齊，熱氣地招呼。

“還喝茶呢！我喝得下去嗎？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顧！”華菲瞪了自家老公一眼，轉頭又對季成恭抱歉地笑笑：“大哥别見怪，他就這狗脾氣。”

“沒事，老顧也是心裡着急嘛。”

“知道我着急，還不快說清楚！”顧永輝本就是急性子，這會兒脾氣上頭更是滿臉不耐。

“事情大緻的經過電話裡已經講了，今天我帶着相旪和雲惟上門了一趟，她父母确實問黑色會借了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最後協商這個月内歸還本金加利息共一百一十萬，相旪的意思是賣方賣店還錢。”

“賣房賣店！她瘋了還是你瘋了？這也能同意？！那是她家唯一值點錢的東西，全賣光她怎麼生活？是不是你個老東西吝啬勁兒犯了不肯幫她？我來幫，這點錢我給她！”

“哎呀！”季成恭重重歎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才沒提前告訴你的，你要是當着相旪的面把剛才這話說出來才是傷孩子的心！”

“相旪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就說把她當親女兒也不為過。回來路上她說要賣房湊錢，我說這錢我來還，你知道她怎麼回的？她說我要真出了這筆錢，從今以後她就沒臉給老林兩口子掃墓了！話都到這份上，我還能怎麼辦？真要替她還債，往後......可就沒往後了！”

“這......”顧永輝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跟着歎氣。

林相旪乖乖女的外表下是個極要強的孩子，并不是說她性格争強好勝，而是她更願意靠自己完成各種事。但她并非不願接受外界的幫助，有些超出她能力以外的事她還是很願意被人幫助的，隻不過大多數事情她都覺得自己能搞定。

“季叔叔，如果真把房子和店鋪都賣掉，能湊齊欠款嗎？”一直安靜坐着聆聽的顧長雪開口。

高中那會兒她們全家跟随父親搬遷到海的那一頭，這些年回來的次數少，已經不大了解本地房價了。

“不好說，相旪家的房位置一般，離車站有點遠，不會是要買房人的首選。店鋪就更加了，别看店在商業街裡，其實除了街上想要擴店的商戶會買，其他人還真是不會考慮，那些外地來開店的人基本隻會選熱鬧遊客多的新城區，要不然店門口貼了半年的轉讓廣告怎麼會連半個買家都吸引不來。再說如今着急出手，售價上會打些折扣。”季成恭實話實說。

“原來如此。”顧長雪點點頭：“看來就算順利賣掉房子和店鋪欠款還是會差一截。”

“按照相旪的性格，她一定會問老爸或者季叔叔借不夠的部分，然後努力賺錢還你們。”

“對啊！”顧永輝一拍大腿，心疼地說：“她這孩子是你們三個裡頭最實心眼的，跟老林兩口子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就是擔心她會為了還錢日夜工作，作踐自己的身體！到時候得不償失啊！這叫我怎麼面對故去的老友！”

季成恭也抱有同樣的擔憂。

他知道林相旪大學的專業是文學，這個專業可以陽春白雪也可以窮困潦倒。靠寫書出名賺大錢的人是有不少，但那些被埋沒在耀眼金光下的作品呢？

何其多。

并不是隻要寫就能夠賺到錢，更能擁有名聲，這些都需要一點運氣才能獲得。文學這條路上，懷才不遇的人數不勝數，真正站在塔尖的人并非隻要擁有天賦就行。

現實的是與文學有關的工作并不好找，林相旪為了還錢隻能去做與專業無關的工作，季成恭不願綁住一個擁有理想的青年，他期待林相旪飛得更高更遠。

前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幾人各自思量着，誰也沒急着開口。

“也許是我多慮了，我總覺得相旪這孩子選擇賣房還有别的理由，大哥，要不你再同相旪好好聊聊？”華菲是幾位長輩裡與林相旪最親近的。

小的時候，林相旪父母忙着開店，經常托華菲照看自家孩子。朝夕相處下來的情誼自然深厚，更何況華菲自己生的也是女兒，對林相旪自帶一份天然的好感。

季成恭還真沒想過林相旪的決定之下有暗藏隐情的可能，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前廳門口：“華姨說的對。”季雲惟帶着夜晚的寒氣大步踏進前廳向兩位許久不見的長輩打招呼：”顧叔、華姨。“

看見端坐在父母身旁的顧長雪，他隻是微微颔首，沒有多餘的表現。

顧長雪假裝沒看見，頭往旁邊一扭，漫不經心地盯着牆角那隻花紋繁複的花瓶。

“雲惟回來了，昨天的葬禮沒來得及好好跟你聊兩句，快坐下快坐下。”顧永輝對這幾個小輩都十分喜愛，其中最滿意這個從小就聰明懂事的世侄。

誰讓他的親生女兒一心搞藝術，性格過于跳脫。而林相旪則太老實，少了份靈動。

華菲也很高興能見到季雲惟，對他露出一個慈愛的微笑：“雲惟，你比我們早回來，是不是單獨見過相旪了？”

“也不算單獨見吧，隻是葬禮那天，我和她一起去的殡儀館。”季雲惟實話實說：“路上我問她，葬禮辦完後打不打算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