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連日下雨的關系,賀晚恬的心情連續低落。
像是陰天發了黴的蘑菇,懶洋洋地提不起勁,總會莫名發呆走神,渾身的能量仿佛洩氣的皮球,一股腦飄走。
晚上十點半,學校的文印店還沒關門。
賀晚恬把近幾個月收藏的新聞報道都轉發給老闆,讓他幫忙打印。
同學們看着她捧着一沓紙質新聞出來都驚呆了,啧啧感慨。
“不愧是學神,成績好有成績好的道理。”
“是的,哪像我,看見字就暈!還以為學美術能不看字呢,沒想到畫漫畫還是得靠閱讀積累!”
……
到了寝室樓下,幾個貪玩調皮的女生都不願意就這樣回去睡覺,特地去教育超市買了一沓啤酒搬到賀晚恬的宿舍裡,準備第二趴。
賀晚恬一半室友搬出去住了,一半室友在外地實習。見她們影響不到其他人,就随便她們去了。
身後傳來啤酒碰杯的聲響,賀晚恬打開書桌前的橘燈,将打印出來的新聞報道挨個剪裁,留下有用的部分粘貼到記錄本上。
每篇新聞都是與他有關,合照、單人照,模糊的、清晰的,冷感的、微笑的。賀晚恬能從這些通訊稿中看到他一些工作日常。
4月5日,他在國外參加專題調研,透過人群能看見他些許側臉,眼眸沉靜如井;
4月7日上午,他和外企某董事長、某某集團董事長共同簽約,許多人中他身高醒目,挺拔英氣;
4月7日下午,回國一趟,參加公益金項目全民健身,男人穿着清爽幹淨的白T,“少年感”和“爹系”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體現;
4月8日,又出國,在外召開座談會。身後的大屏幕閃着,而他臉上沒什麼溫度,往下是微微挽起的袖口,骨節分明的手指;
4月15日……5月……6月……偶爾行程緊鑼密鼓,偶爾安排寬松,時間斷斷續續,一直到現在。
有學妹湊上前,想看她的記錄本。
賀晚恬稍微側身,不動聲色地翻到了滿是文字的一頁,遮得嚴嚴實實。
賀律就像是一個秘密。是遊樂園,是對視,是躲閃,是心動。
她不想告訴任何一個人。
學妹們都醉了,扯了毯子和被子,三人擠一張小床,肉餅似的貼在一塊沉沉入睡。
賀晚恬也有了些醉意,可那些場面以及情緒,統統變成了缪斯賜她的靈感。
她打開顯示器和數位闆。
畫面停留在上一話末尾——夜色靜谧,男主顧聿風捏住女主晚挽的手腕,拇指抵在她脈搏上,将人摟進懷裡,附在她耳邊輕聲:“我來家訪了。”
熟悉的場景,空氣裡酒精纏綿。
窗外無數雪花紛紛落落。
就像她18歲的那個冬天。
同樣深重的夜色,她在房間門口撞見賀律。
原以為隻是生命中平凡的一天,但是卻好像點燃了什麼,燒過整片荒草原野,呼吸都帶着燙感。那樣一個冰冷又高高在上的人,似是要奪盡她的氧氣,快要溺斃。
肌膚上好像還殘留着他指腹撫過時的奇妙感覺。聲音在煽情的黑夜分明動聽,肆意紛飛的雪花撞擊着玻璃,留下痕迹。
她也成了冬夜裡風中颠簸着的雪片。
和盛夏同樣熱烈的溫度。
大半夜,學妹們又醒了,見賀晚恬專注地在桌前畫少女純愛漫畫。
短發姑娘呆了一瞬,想起自己的愛情,笑嘻嘻地摸出手機說要給她的crush發信息。
被吵醒的翻了個身,拍她:“别發癫。”
短發姑娘說:“我就要給金秀賢發。”
另一個女生摸索着眼鏡戴上:“哈?你去哪兒給韓國人告白?”
短發姑娘笑着道:“微博。”
“……”
短發姑娘毫不介意地展示她的微博私信界面:“我天天跟金秀賢歐巴說‘早安’‘晚安’‘撒浪嘿喲’。”
她們翻白眼:“别說一天發三條,就算你一天發三百條,他都不會回你。”
短發女生聳肩:“無所謂,我喜歡是我的事,誰要求對方一定給回應了?”
寝室内傳出彼此打趣的嬉鬧聲,然後聲音慢慢變小直至歸于安靜。萬籁俱寂,幽深的夜裡星光閃閃。
畫了一會兒,賀晚恬摸到桌邊的手機,數字顯示淩晨兩點二十九分。
她心中莫名怅然,放下畫筆,起身去陽台上吹風,想着今天剪裁的新聞、上周的遇見、現在戴着的耳釘……
突然很想他,想小叔唇邊将點未點的那一支煙,想起他們一起度過的日子,在酒窖朝她伸出手,和她一起騎馬,最後一次見面時他冷淡的拒絕……
他們之間似總有種無形的差距難以填補。
賀晚恬心情紛亂,胸口一陣悶窒酸楚。
頭頂懸着同一輪淡淡的明月,光如銀絲。
而她的喜歡隻能藏進不解人意的晚風裡,難見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