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炀唇角上揚,懶散地:“可以了。”
小花旦仰視着他,問:“……您是感覺厭煩了?”
賀之炀和十多年前沒多大變化,黑T,束着微卷長發,像個不着調的流氓。
他神态倦懶,渾身那股嚣□□碩的痞氣卻沒少分毫,仿佛一把收鞘的劍。
他偏過頭笑:“是啊……找到更有趣的了。”
鉛筆滑落,掉到地上。
賀晚恬身形僵着,頭皮發麻。
落針可聞的安靜,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哒哒”的聲響。
漸漸遠了。
賀晚恬額上、手心都是冷汗,就在她進退為難的時候,那人開口。
沙啞的嗓音裡壓着幾分不明的情緒。
“還躲?”
賀晚恬強裝鎮定地低頭撿筆。
那人上前幾步,随後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賀之炀要笑不笑地抱着臂,唇角勾起:“妹妹,别來無恙。”
“……”
賀晚恬喉嚨幹澀,頭也疼起來。
“畫什麼呢?”他彎腰去看。
賀晚恬起身遮住:“沒什麼。”
“這麼寶貝……”他直了身體,單手抄兜,“怎麼不喊我‘哥’?”
“……”
賀之炀眼尾上挑,上下打量:“你現在可真是大變樣了,占着我家的姓……喊一句‘哥’,委屈你了?”
“……哥。”
賀之炀問:“這些年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
“畫畫?”
賀晚恬低低地“嗯”了聲。
“畫得還挺好。”賀之炀輕捏住她的下巴,擡起,笑,“那有想過我嗎?”
“……”
賀晚恬有種被毒蛇盯上了的惡寒。
賀之炀拖長調子:“噢——沒有。”
太陽曬得頭頂溫熱,下巴被捏住的皮膚有他指腹的熱度。
賀晚恬心裡發慌,伸手摁住手機兩側緊急聯系鍵,給首位聯系人撥去電話。
腦子愈發昏昏沉沉。
賀之炀淡聲:“有沒有都無所謂,你覺得我在乎你怎麼想嗎?”
“……”
他審視着她毫無血色的臉,感覺不對,皺眉,靠近:“你……”
賀晚恬渾身酸痛。
見他動作,随即後退一步。
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轉間,她眼前一片漆黑。
就這麼毫無知覺地倒在了地上。
-
等她醒來,眼皮上的重力消失了。
賀晚恬撐着身體慢慢坐起,四周是冰冷的白色。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步履匆匆,推着新來的病患快步向前。
她右手挂着吊滴,往旁邊一看,才發現賀之炀還在。
傍晚似乎又下了雨,他的肩頭被淋濕,幾縷濕發被撩到後面,水珠順着他分明的輪廓滾落。
夾煙的手指低垂,沒有點火,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
注意到病床上的人醒了,他擡眸,和賀晚恬的視線對上。
他後仰着靠着椅背:“怎麼還發燒?賀律就這麼照顧你的?”
“……”
賀之炀嗤笑:“以前黑得跟個小煤球一樣……”
過了會兒,又看她一眼:“還那麼瘦。”
“……”
沉默無話。
賀晚恬知道他肯定有事。如果沒有事情,也不會回國,更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而與賀之炀相關的,都不是好事。
她讨厭充滿戾氣的賀之炀,更讨厭他現在故作親昵、假裝友善的态度。
那種夾槍帶棒的語氣,快讓人窒息。
賀之炀說:“這麼久不見,你沒有要問我的?”
病床上的人依舊不言,無聲地拒絕。
他拿起桌上的刀,在手裡轉了一圈。
白燈下,鋒利的刀身反射出的鏡光。
賀晚恬心裡一緊,下意識揪住床單。
而對方隻是給她削蘋果,慢悠悠的。
“别緊張。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修複感情的。”
蘋果皮斷成一截一截。
賀之炀遞給她:“來,吃個水果。”
隔幾秒,賀晚恬望着他,有幾分不解。
她沒有動作,警惕又謹慎。
賀之炀“啧”了聲:“以前的事情是我年少無知,但也已經過去十年了,你得允許我犯錯。”
“……”
這話聽得賀晚恬的臉皮都有點辣,多厚的臉皮,才能講得這麼理所當然?
他真誠地說:“還記得嗎?你以前砸壞了老爸的古董花瓶,是我替你背鍋。咱們家廚子差點把油潑你身上,也是我替你擋的,到現在我背後都還有片疤。”
“……”
賀晚恬神經繃緊。
“不記得沒關系,但那些日子确實存在過。”賀之炀攤手,“我曾經好好待過你,但後來的事情誰也料不到。”
賀晚恬惶惑地盯着他,企圖從他溫柔的臉上找出一些端倪。
可什麼都沒發現。
空氣凝滞般停住流動。
她不搭腔。
賀之炀也沒再繼續。
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賀晚恬疲乏地閉起雙眼。有點懊悔,沒有在感冒第一天就來醫院。
時針滴滴答答地走。
困意來襲,意識蒙眬間,耳邊傳來賀之炀的聲音。
他再度開口:“你的耳鑽,哪來的?”
賀晚恬的腦子像團漿糊,半夢半醒,稀裡糊塗地“嗯?”了聲。
賀之炀繃着唇,目光一直停在她耳垂的鑽上,限量款,低調精奢,細節處十分講究,一看就是那個人的品位。
他沉下臉,一字一頓地重複。
“我說,你的耳鑽,哪來的?”
賀晚恬清醒幾分,剛要回答,門側突然傳來清冷的男聲。
熟悉,混着雨霧的涼氣,寡淡得像露水。
“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