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日料店包廂内,柔和的燈光與淡淡的櫻花香氣交織。牆壁上,浮世繪上的歌舞伎或坐或立,身肢纖細窈窕,風姿綽約。
木質地闆鋪設有榻榻米。長桌上首,年約七旬的男士頭發已斑白,他和藹地笑了笑,如同家中最親切睿智的長輩般,端起裝滿清酒的瓷杯,向對面的傅簡開口道:“老傅告訴我要把公司交給你時,我還真有點擔心,還勸他再緩緩,讓你多鍛煉鍛煉。”
他笑了幾聲,看向左右其他人:“不過,想當年我們創立公司時,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真是歲月不饒人,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哈哈。”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附和。
傅簡的嘴角挂着謙遜的笑,禮貌地與對方碰杯:“過獎了,您和爺爺當年白手起家,所面臨的困難遠非我所能比拟,我隻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李老對傅簡的這番話顯得頗為滿意,他一飲而盡杯中的清酒,臉上的笑容更加和藹。
類似的對話從他進入包廂起就不斷發生,不過是為了讓他清楚自己的身份,适當敲打。
他看似認真傾聽,回答得滴水不漏,心緒卻早已飄遠。
今天的晚餐來得突然,他剛從舒醫生的診所出來,就接到了爺爺的電話,讓他與他的舊友一起吃飯。這些人當年同爺爺一起創業,雖然後面又有幾個離開單幹,但各自都持有傅氏不少股份,或擔任要職。
他知道,因為張友成的事,爺爺想通過這種方式緩解緩解他與公司老一輩之間的緊張關系。讓他服個軟,也讓他們知道他沒有惡意。
要清洗公司畢竟傷筋動骨,不能直接大刀闊斧硬着來。
傅簡熟練地将對方的酒杯再次添滿。
他慣會做樣子讨好目标,隻是随着在傅家地位的穩步上升,像這樣需要他親自出面讨好他人的時刻已經越來越少。
酒過三巡,他也靠謙遜有禮的态度,讓本來帶着敵意、暗戳戳倚老賣老的幾位長者臉上的冰霜慢慢消融。
“小傅啊,”吳老帶着幾分醉意,身體前傾,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仿佛在強調着他的話語:“小傅啊,城中那塊地,我有個朋友,最近跟我提了些想法。他願意出一個相當不錯的價錢,來換取那塊地的開發權。”
傅簡在聽到這話的瞬間眼眸微閃,但很快就掩飾住了情緒。
來了,他需要繳納的投名狀。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夾起一片新鮮的生魚片,嘴角挂着淡笑:“吳老,那塊地的開發計劃還在審慎規劃中。等具體的評估結果一出來,我就發給您。”
老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本來的醉态消失大半:“據我所知,評估結果上個月就出來了,公司近期也正準備開啟招标,你可别糊弄我這個老頭子。”
傅簡沒有直接回應,他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目光平靜地注視着餐桌上的精緻料理,未與對方對視。
他突然想到,活動要從中午準備到晚上,她還有沒有時間吃晚飯?
見傅簡遲遲不回答,本來和藹的老者笑容褪去,語氣變得生硬:“小傅,你這是打算違背我們老一輩的意願嗎?你爺爺在公司的時候,可不是像你這樣處理事情的。”
包廂内的氣氛瞬間緊繃。
在一片安靜中,傅簡終于擡起頭。在無數道視線裡,他表情淡然:“吳老,我很尊敬您和爺爺的過去,但這并不意味着我會放棄自己的原則,”翻開手機看了眼,他從榻榻米上起身:“公司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走了。賬單我會結,你們繼續。”
不管其他人錯愕的表情,他起身離開包廂。
在場的人被他的這一系列舉動驚到,眼神複雜看向長桌另一側。吳老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手緊緊握着桌上的瓷杯,仿佛在壓抑着内心的怒火。
而此時,與隔壁包廂連通的小門被悄然打開,傅思遠緩步走出,他的目光中帶着一絲玩味,跪坐到傅簡剛剛離開的位置,扶了扶眼鏡,悠然開口:“之前我就提醒過您了,傅簡這小子,倔得很。”
瓷杯被重重放置于桌面。
“哼,把傅氏交給這樣的人,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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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簡坐進車内,随着輕微的引擎轟鳴,車輛緩緩駛出停車場,融入了繁華的夜色之中。
此時的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霓虹燈光閃爍,如同彩色的流星劃過夜空,把整個城市裝扮得絢麗奪目。
等他回神時,車已經不知不覺開到了YOULE舉辦發布會的場館。
他失笑,揉了揉額角,第一次感覺到習慣真可怕。
手緩緩搭上胸口,内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叫嚣,想見她、想見她、想見她。
那是無法抑制的渴望。
或許是因為不菲的着裝,保安們竟沒有阻攔就放了他進去。此時活動應該已經開始,入口處隻有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士在,在他踏入的那一刻便望了過來,起身詢問道:“請問您是?”
不請自來的傅簡遞出名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對方的眼睛瞬間瞪得渾圓,她的視線反複在名片和他身上來回掃視。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您是來找莘莘的嗎?”
見他點頭,李睿的驚訝更甚,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他的臉。
“她現在應該在場内,剛進去沒多久,你可以沿路詢問帶牌的工作人員,他們應該有人見過她。”
“好的,謝謝,”傅簡微微颔首,正要離開,卻又突然停下腳步。他手輕握成拳,置于唇邊,輕咳了一聲,嗓音飄忽道:“你認識莘莘?也知道我?”
她有在公司介紹他嗎?又是以什麼身份介紹的呢?
傅簡的心跳微微加快,望向對方的視線夾雜着不易察覺的期待。
李睿不明所以,隻是實話實說:“我跟莘莘是同事,也知道你是她丈夫。”
這都是剛才叔叔私下介紹過,她也知道了霍莘莘的家室,話語中不免透出一絲羨慕。
本來以為作為公司的總裁,霍莘莘的老公應該是個年紀大的油膩男人。沒想到對方不僅外貌端正,氣質成熟,且舉手投足間也很禮貌客氣。
而聽到這話,男人頓時眉眼愉悅,再次道謝後離開。
望着對方的背影,李睿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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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化妝室出來,霍莘莘送走因為被附身而記憶全無的周周,獨自托着下巴一邊思考剛才的事,邊往會場走。
在她提出建議後,幕後之人隻是沉默以對,用深邃的目光掃過她一眼,就直接消失離開了,讓人捉摸不透這究竟是默許還是拒絕。
看來暫時還不能放松警惕,得再觀望一下。
她慢騰騰踱步,站在二樓樓梯口,身體依靠在欄杆上俯視一樓大廳的熱鬧景象。
嗯?那個穿着西裝東張西望的身影好像有點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