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予不急不緩,将朝服袖子裡的文書遞到她面前,說道:“你不是想查出文川戰役的真相嗎?”
“八方變幻,破綻已現。”
“雲川戰役的戰報為何遲遲傳不回來?忻州、漢州、方州三城的援兵為何遲遲未到?”
“遼州就是答案所在之地。”
高樓上,永安城難得出了一回暖陽,耀眼的光芒灑照在永安城的每處。
顧辭裡摩挲着文書,紙張磨損,從留有的時間上推算,分明已保存有三四年之久。
“這份文書是怎麼出現在你手裡的?”顧辭裡握緊拳頭。
裴知予微微擡首,“遼州刺史的兒子遞上來的。”
“春風樓的那位?”顧辭裡轉過身,背靠着瓦牆,得了她的點頭後,不禁冷笑一聲,“呵,你到底還是親自去了青風樓。”
裴知予道:“你不妨再猜猜,是誰讓他主動交出來的。”
“得,還猜?不說便就不說了,我也沒那個興趣,我這人向來不注重過程,隻要求結果。”顧辭裡繼續說道,“京師衛沒陛下旨意,出不了這永安城,我可幫不了你。”
裴知予擡起的手微頓,最後停留在她肩膀上,就像是在找一個有力的支撐點,道“陛下同意了。”
“尹涼死了,總要有人能名正言順地收攬下尹家在遼州的殘餘勢力。”說道此處,裴知予微蹙眉頭,道:“遼州臨近邊關,整頓叛屬,至關重要。”
“一個能扛下遼州尹家族親怒火的人,現在看來,除了我就隻有你。”
裴知予望着永安城的圍牆瓦舍,一圈一圈地将皇城包攬在中心,讓裡面的人癡迷沉醉在這份繁華與權勢中。
“而我,此時想要離開這永安城,除了碎骨成灰以殉山河,别無他法。”養心殿的那位已經開始起疑心了。
顧辭裡跟随着她的目光,雞鳴打響,早市的商販陸陸續續地開始準備了。
她不懂眼前之人晦澀難懂的神色,也看不透這王權擺布的迷局。
“你别說的這麼瘆人,我們都得好好地活。”顧辭裡信誓旦旦地說道。
後面她沒忍住心聲,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被你拉下水,上了你這艘賊船,攤上一推破事,我可還沒跟你好好說道呢。”
聽此,裴知予低笑,眉眼才稍微放松,轉過頭來,語氣裡染上幾分鄭重,“辭裡,還得托你件事,齊朝楚最後出現的地方也在遼州,尋到她,盡力将她帶回來。”
顧辭裡微楞,“她都已經失蹤五年了,就算她回來了,這偌大的京城哪還有地方容得下她。”
是感歎,也是惋惜。
從前肆意江湖的齊家二女,姐妹子弟,死的死,散的散,早就沒有了家。
說是尋,茫茫人海,想要找一個存心藏起來的人,談何容易。
顧辭裡思索再三,還是有些猶豫。“尹家是不會相信尹涼會自殺的,我去,沒有說服力。”
裴知予說道,“要是再擔上不交虎符兵符的罪名呢!”
顧辭裡站直了腰杆,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什麼?她哪裡有什麼...?!”
忽地想起那千千萬萬的将魂,她轉而很是氣惱,有力的手掌使勁拍在了紅磚牆面。“這尹家,真是好大的膽子,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存着心要謀權篡位呢。”
談及此處,轉而想着又不對,尹家就算是要謀位,也不會傻到缺根筋将這麼大的禍害留在府中,存心給對手留下上折子的把柄。
空有名頭的虎符兵符拿在手中有何作用?能夠派遣的将士兵隊早就四分五裂了,誰還認得。
自從雲川戰役後,鎮北将軍戰死,兵符虎符也随之失蹤,如今的虎符兵符都就換了模樣。
裴知予似是看到她心中所想,緩緩轉過身。回想起其實方才在養心殿中,她心中也不禁也訝異,等擡頭看向女帝,不失一分矜貴儀派,手上指腹一一劃過佛串,不緊不慢,有條不紊。
一切都明白了。
顧辭裡跟上她的步伐,隻聽見她清冽的嗓音穿過陣陣徐風,入了她的耳。
“身居高台者,朝野權重,精通術數,優勝劣汰,你與我左右都不過是掌棋人的手中子。”
往好處想,還來得及。
她還沒徹底淪為強權的車輪,也算是于掙紮中盡了些許綿薄之力,為慘遭碾壓的千千萬萬亡靈讨了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