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早晨上朝都不太平,光是忠勇王和林禦史來來回回的争論,夾刀帶槍的,就已經有好幾位官員無辜受難了。
林禦史:“世女分明就是殺害愛女的兇手。”
忠勇王橫眉一挑,護犢子的态度明擺着,“你放屁,我們方淩平時多本分的人啊。”就是愛玩了一點,怎麼可能殺人。
衆人:……這胳膊肘都拐到膝蓋骨了都,這說沒殺人還有幾分可信,但是“本分?”那是一點邊都沒搭上,您家世女,京城纨绔年年榜上有名。
女帝拍了拍坐案:“知箐,這裡是朝堂,不是容你瞎胡鬧的地方。”
忠勇王拱手,本來還眉眼震怒的,擡眼望向高位的瞬間,淚眼汪汪:“皇姐,我們方淩多無辜啊,怎就容着他們給我女潑髒水呢?”
林禦史:戲精,一家子都是戲精。
林禦史着急,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上,道:“自古以來,有能舉之,無能下之,我女頹廢了多少年,好不容易走上正道,想着憑借真本事謀取官位,可就讓世女提着刀給殺了。”
“微臣命苦啊,前半輩子才微任重,功薄緣淺,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兒一女。這下可好,我老林家,後繼無人了啊。”
“還請陛下給微臣做主啊!”
忠勇王嗤之以鼻:“寶石落在泥潭裡,仍是可貴;塵土就是揚到天上,也無絲毫價值。”
“你家娃即便是活了,也是枉費精力,廢物一個。”
世女的嘴毒終于知道源自于哪裡了,好歹死者為大,南知箐偏偏就倒反天罡,才不慣着她。
林禦史氣得雙手抖索,氣胸裡憋着一股勁,就是喘不上來,“你……你……你們……”
眼瞧着事态越發嚴重,女帝給了裴知予一個眼神。
裴知予領會,左跨一步,說道:“還請林大人耐心再等上幾日,林青音遇難一事,疑點重重,唯一的證人也突然被人領走了。”
“待将人找回來,若真是忠勇王世女所為,本官定秉公處理,絕不容私。”
刑部尚書本來在後面打着瞌睡,猛然被周邊人一推,立刻打起神來,“微臣,微臣定當盡心配合。”
向來保持中立的裴大人話說到這個份上,林禦史也不好再說什麼,低垂着眼,擦拭着臉頰,退回原位。
裴知予恍若不經意一瞥,林禦史的眼睛通紅,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擦的,是額角沁出的汗。
出宮門的路上,裴知予和刑部尚書并排着走,周圍官員也不甚在意,隻當作她們在讨論案情。
“尚書大人,方才多謝。”不是誰都願意放權給其他官員的。
刑部尚書雙手攏進袖子裡,說道:“裴大人客氣了,有裴大人頂着,本官也樂呵着閑。”
“但是,”刑部尚書湊近,說道:“裴大人别嫌我啰嗦,這樁案件還是不要多費心思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 世女就算真的犯了錯,到底還是皇室血脈,陛下頂多看在林禦史的面上将她關進宗人府,有其母親忠勇王的關照,在裡面也受不了什麼苦。”
“至于林禦史,”刑部尚書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裴知予已然知道她後面呼之欲出的話。
親生孩子莫名死在自己的府中,隻聽旁人一面之詞後斷定兇手,事後更是等不及領回屍首,怎麼看都像是想要草草了結,掩蓋真相。
有什麼比自己的孩子還更重要,令人費解。
“不管這人前生的好壞,世人的理性杠杆都是偏向弱勢的一方。”刑部尚書和顔悅色,像是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雖說法大于情,但在南甯,法?民間說不定是受用的。但在我們這種身有官職的人之間,不過是用來輔助而已,在情理不夠支撐時,才用法條來補充。”
林禦史位處禦史台,掌糾察文武百官歪風邪氣,肅正朝廷綱紀法規,彈劾百官。
忠勇王雖稱得上是王,但身無要職,隻靠着女帝的賞賜,尚能在永安有一席之位。
立身一敗,萬事瓦裂。
爵高者不憂深,祿厚者責不重,事無真相就靠情理說話,南甯國就這樣,如何擔得上是文鼎大國一名?
裴知予不甘心。
塵世的流言是一陣風,一時吹到東,一時吹到西,改變了方向,也改變了名字。
各種污言穢語盡數使向忠勇王府,連帶着好幾天,忠勇王都将南方淩鎖在院内,裡三層外三層嚴密看守。
“母王,放我出去。”南方淩咚咚地踢踹着房門,“到底還要關我多久?”
忠勇王站在屋外,即使腿有舊傷,但依然站得挺直,“直到你什麼時候認錯為止。”
南方淩聲音越來越大:“我有何錯?”
“是她們誣陷我,我承認,我是打了她罵過她,可殺人怎麼可能。”
“有人見你提着刀去過林府,你别跟我提她們也是冤枉你的。”
“我……”
忠勇王默默擡起目光,皺起眉心,凝視着西邊天際的最後一抹夕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