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予将南方淩拉了起來,撣撣她身上的灰,道:“别嚎了,怪瘆人的。”
“......”
南方淩瞠目:“你好冷漠。”
南方淩深吸一口氣,啧了一聲,道:“你們找他做什麼?”她捂着胸口,像是受到了内傷,默默道:“也就我,心中有博大的胸懷。”
随後連喊了三遍金銅,帶着潑天的怨氣。
金銅從廊角快步走來,站在亭外,南方淩朝他吩咐道:“你去讓他出來,見客!”
尤其是“見客”兩字,語氣頗重,有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這一天天的,就躲在小屋子裡,不知道在躲誰。她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那個晚上,慘白的臉上卻嵌了一雙格外有神的眼睛,屋外火光忽閃,危及時刻她顧不得許多,卻記得平生少有人會用那樣紅着的眼眸,炯炯有神地望着她的眼睛。
若是其他人,遇上個夜闖私房的賊人,會像所有在這般年紀的男子一般,會方寸大亂,心慌到氣息都是一喘一喘的。
可他,除了不點而紅的唇沒有半點血色外,其他看不出一點害怕的神色,更多的是釋然,像是在尋找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求死的機會。
她從未見過哪個人有那一面,逆來順受成這個樣子。
她原開始是告訴自己,她将他贖回來,隻不過是不想要因為自己牽累了他,畢竟他還幫過自己,可是看到他開始鬧騰,試圖反抗的時候,南方淩甚至覺得,慢慢調教的感覺也不錯。
“我就不去了,讓他領着過去吧。”裴知予對着齊少虞說道,“早去早回。”
齊少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朝她點點頭,随後跟在金銅後面走出去了。
南方淩懶得理小兩口之間的悄悄話,等人走遠,用着很嫌棄的口吻說道:“夫綱不正。”
裴知予很淡定,說道:“哦,所以瞞着忠勇王,在府裡私藏了個美嬌郎,就不是個十足的浪蕩行徑?”
南方淩哼了一聲,很是不屑,“我母王才不管這些呢,她這些天忙着面見突利的使臣,哪裡顧得上我。”南方淩往亭下走去,裴知予踱步跟在她身後。
裴知予平靜自若,道:“突利?”
南方淩扶着欄杆,眺望着湖裡遊來遊去的魚兒,很是散漫,“昨夜四更天的時候,宮裡大亂,出現個蒙面刺客,衆人以為那人的目标是陛下,便都不管不顧地沖去保護陛下,可曾想,給了那人可趁之機,給了剛重獲聖寵的五皇女就是一刀,留下一張東厥的信物,便逃之夭夭。”
“東厥突然冒出頭來,這其中恐怕也有突利放縱的結果,陛下心裡總覺得東厥會是個禍患。”突利作為外族人,在朝中本來就屬于邊緣,避其鋒芒已有多時,怕的就是陛下過了中年,還要野心勃勃。
“戰争殺戮能少就少,誰家願意無辜添上幾條怨靈在身。”
裴知予似笑非笑:“所以,你就是怕有刺客暗殺,就雇了幾個暗衛護身?還特意換掉了原來貼身服侍的,讓他們扮成男侍模樣掩人耳目。”
南方淩一頓,原以為遮掩過去了呢,還是被發現了,打着馬哈,“我這人吧,壞事做得有點多,也怕報應啊。”
說完,朝着裴知予眨巴眨巴眼,望着對方直直地盯着自己,輕輕微笑的表情。
呃,好吧,到底還是實話實說,“好了好了,我實話說就是了。”
“西部有些人又鬧起來了,恨朝廷不作為,鬧着說當地官府有糧卻不開倉,一個開始鬧,一群人就跟着鬧,這不反抗的呼聲快傳到京都了。不滿的情緒日益高漲,陛下為了轉移這種不滿,想要重新招募士兵,要将民衆注意力從内部矛盾引向外部的部落威脅上。”
“而招募的士兵。”南方淩緩緩道來:“就由入京的突利人提供。”
災禍降臨,安又能風平浪靜,裴知予擰擰眉頭,似疑,似憂,“西北疫病,百姓困于幽谷,危及朝勢,各方一壓再壓,風聲這樣快,隻怕有人在借風造勢。”
南方淩看向裴知予,“我知你當日和那個大塊頭有意在突利東厥事情上有所圖謀,但從現在來看,多番部署早已功虧一篑,這背後之人,比我們多算了三四步,他們巴不得你去查。”
裴知予斂眸,天色已經有些暗淡,但明霞依舊半明半朗照在她的臉頰上,“你也不看看宮中是誰派軍封鎖了消息。”
南方淩實話實說:“顧辭裡啊!”
嗯?南方淩心下一咯噔,背脊生寒,下意識微縮了一下,隻留下逆着風勢吹向她臉龐的涼風。
“大塊頭她--”
“顧辭裡年紀輕輕,背後無一人可依托依靠,憑着自己一拳一腿拼到現在這個位置,一個小賊刺客能奈何得了她?”一貫是溫潤的音色,那雙眼瞳裡此時染盡了風華。
“你隻道他們一籌莫展,卻不知這是個明晃晃的,能讓金蟬脫殼的苦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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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竹林偏巷。
“誰讓你突然冒出來的?”四目相對,一個灼灼逼視,一個愣是不吭聲,獨留出聲叱喝的人目光如炬,牢牢盯着對面的人,男子輪廓緊繃,平日的和善柔和此時恍若都被隐忍住不發的怒火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