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多停留,陸豐銘跳上房梁屋頂,離開此苑往東南方向去了。
“那劍骨還當真神奇,就這麼給了他,你就不惋惜?”黑曜的眼睛在月色下閃着細碎的光。
華錦神色淡淡,一言不發。
“凡人有時候能做到的,可比我們這些神仙還厲害,人心難測……這可是你告訴我的。罷了,别到最後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黑曜拍了拍她。
華錦戲谑道:“你何時也變得如此叨叨了?”
一聽這話,黑曜瞬間炸起,龇起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你!”
“好了好了——”華錦頗為熟練地順毛,“你瞧,他出來了。你猜猜,他剛剛殺的誰?”她也沒在意黑曜的回應,眼神依舊停留在陸豐銘離去的方向:“是妙容公主。你再猜,下一個他要殺誰?”
“是那位靜安公主的嫡妹……你是說,今晚死的還有那位房貴妃?”黑曜一怔,轉向漆黑一片的主屋,“還有哪些,今晚可能會把消息傳出去的人……他莫不是瘋了。”
華錦輕笑:“早就瘋了。不過,你說的那些可還不止,當初相關牽連的宗室世家可都還不少呢。今夜過後,整個皇城的牌怕是都得再翻上一番。”
不知為何,黑曜仍覺得這樁樁件件事有些許怪異,但又說不上來。見華錦依舊一副随适的模樣,便也隻能先放在一旁,暫且不去琢磨。
陸豐銘此時已順利離開皇宮,沿着道,潛入一家家府邸院落。行動之迅捷,一時竟是無人發覺。
在陸豐銘将劍刺入最後一人的心髒,天已是微微亮。彼時,他渾身是血,眼睛卻亮得驚人,發絲粘連着,臉上凝着斑斑血花,黏稠的血順着手腕蜿蜒滴落,其中有他自己的,但大多都是由别處飛濺浸染而上。他将劍拔出,仔仔細細将它擦拭幹淨。這是阿鈴的劍,也是他前去西藩唯一能找到最後屬于她的東西。大漠風沙大,阿鈴總是在練劍之後仔仔細細擦着它。如今,也算成了陸豐銘的習慣。
黑曜立在不遠處屋檐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濃霧帶走夜色,晨光漸明勾染輕煙,微雲浮過複相連續,那青鳴劍在陸豐銘手中反射出星星閃光,暗紅的血繡被拭去,一如初見的淩厲。
“他結束了?”華錦半眯着眼,問着黑曜。大晚上看人殺人也怪無聊,她打發時間稍稍喝多了些,她便先小憩了會,等陸豐銘殺完了再讓黑曜喚她。
“大概吧,反正能殺的都殺完了。”黑曜一下一下拍着尾巴,乜着眼,“喝了這麼多,你還是再睡會罷。我看着他就行,還能讓他死了不成。”
“無妨,左右也不過無聊罷了。”華錦笑。
黑曜噴出一口氣:“最後有兩個人偷溜出去了,這會兒那慶元帝也該收到消息了。你若是有些興趣,也可拿出萬窺鏡來瞧瞧。”
這個局面大家也都樂見其成,華錦從善如流掏出萬窺鏡,不知道那老皇帝知道這一切之後會是什麼表情呢?還挺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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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慶元帝猛地捏碎手中的茶杯,“暗衛呢?侍衛呢?那些人呢?朕養着他們,他們都是吃幹飯的嗎?那麼多朝中重臣身亡,你們将朕置于何地?查!給我查!到底是誰有這個膽子在皇城大開殺戒!”
“昨晚值班的都……都死了。剛剛來彙報的兩個也都撐不住咽氣了……”劉全盛一時間連氣也不敢喘。
慶元帝狠狠扯出一笑:“都死了?真是好一個死無對證。”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陛下,林統領有要事禀報。”
“讓他進來!”慶元帝沉沉呼出幾口氣,又再次坐下。
劉全盛眼觀鼻鼻觀心退到一旁,又為皇帝倒了一杯新茶,由衷希望一會兒林統領彙報的是件好事。
“陛下!”林守仁匆忙行了一禮,跪在地上,雄厚有力的聲音此刻也有些顫抖,“房貴妃和妙容公主……在昨夜遇刺,皆薨逝了……”
房間内一時寂靜無聲,連呼吸聲也不可聞。
林守仁僵跪在地,不自覺放緩的呼吸在此刻仍顯得厚重,汗水從額角滴落,喉嚨的不适帶來輕微的窒息感,但他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分毫。
他從慶元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誰也沒有想到那個最無存在感的皇子最終能登上這高位。他跟對了人,一路被提拔至今,做了許多事卻仍未被滅口的原因可不隻是他受帝王信任,更是他懂得審時度勢,他也最為清楚,慶元帝是什麼樣的個性。
一隻茶盞從耳邊飛過落在腳邊,林守仁根本不敢擡頭,反而壓得更低:“陛下!如今的皇宮仍需要您去主持大局,還望陛下盡快回宮!”
“誰給你的膽子!朕問你人呢?抓到人了嗎?你們一個個連人都抓不到,是想讓朕回宮送死嗎!”慶元帝又一次深呼吸,目光沉沉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一幹人等,積壓的怒火再一次噴湧而出。
“陛下!臣等絕無此意啊!那賊人昨晚離去匆忙,留下不少痕迹,臣已派人前去追查,不久便會有結果。今皇宮人心惶惶,還需要陛下您去主持大局啊!求陛下明鑒!”林守仁複又壓低身形,附在額前的手顫抖着。
劉全盛此時又将一盞茶呈上,輕聲道:“有陛下在的皇宮,安危才有保障啊。陛下,還請以您龍體為重。這禦林軍,往後再發落也不遲。”
慶元帝臉色早已黑沉如墨,一甩衣袖:“擺駕,回宮!”
林守仁這才松了一口氣,剛輕輕清完嗓子,準備起身,就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林守仁,若是這次再抓不住人,你就提頭再來見朕吧。”
身子再控制不住輕輕一抖,林守仁慌張擡頭,而那高位上已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