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頭發、衣服都濕漉漉地,很容易讓人想起那天的傾盆大雨。但她們仍然選擇在這天的正午,來到學校正門草坪外,把刻着中文的校名石、草地上的英文縮寫、還有作為學校标志性建築的圖書館同時收入她們畢業合照的鏡頭。
仔細看着照片上緊緊貼着自己的人,這麼多年狄嶽洲一直在刻意回避她、收起了所有關于她的照片和物件。可是這張照片承載的回憶太多、意義太過重大,她實在不想徹底封存。便隻能想出這麼個自欺欺人的法子。
這麼多年來,多少次想再看一眼這張照片,都會在掀開時小心翼翼遮住她的臉。
以至于雖然想念,但是腦海裡關于這人的面容已經模糊。模糊到如果不是今天穆奇徽提到,狄嶽洲壓根不會注意到狄楓和這人五官越來越像。
沒錯,剛剛她隐瞞了一些事實。穆奇徽其實和她有聊到狄楓,當然不是在校表現這些狄楓在意的内容。隻是在一起往樓下走的時候随口提了句。
“你是不知道,剛接手這個班時看到狄楓這孩子和她那麼像,吓得我想去調這孩子的檔案一探究竟,看看跟她、乃至于跟你是什麼關系。當然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也僅僅是長相相似,其它沒有一樣像的。”
“很像嗎,我倒沒看出來,都快忘了她了。”當時狄嶽洲裝得雲淡風輕,說是快忘了但其實忘的隻有容貌,這還是在自己刻意不去看照片的外界幹擾下忘記的。
“你們後來分開了?”穆奇徽沒有特别驚訝,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問不如說是求證。按理說她們分手時已經和穆奇徽不怎麼聯系了,她應該不會聽到消息才對。當然,這人情緒一直收斂得很好,旁人看不太出來。她們又這麼久沒見,狄嶽洲覺得自己看不出來也正常。
“早不聯系了。”狄嶽洲笑着搖頭,岔開話題,“你住哪兒現在,怎麼回去?”
“暫時在宿舍對付一陣,還沒找到房子,等放長假再說吧。怎麼?你想開車送我回去啊?”
“對,本打算自行車後座捎你回去的。”
穆奇徽瞪她一眼:“我就知道。”
“這麼堵的點兒我才不開車出來呢!”
“那行,我搬家時會記得挑一個路況通暢的時候的。”
這次輪到狄嶽洲瞪回去了:“自己找搬家公司去,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我那車也放不下啊。”
話音剛落,她們突然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氣氛好像慢慢回到了二十年前。
臨别前,狄嶽洲還是補充了一句:“奇徽,要是真想找我,提前幾天和我說,我現在不怎麼常待在A市了。”
真的很像。恍惚中狄嶽洲眨了眨眼,把視線從照片上挪開一點兒。
狄玺書。狄嶽洲默念那人的名字。
十五年來狄嶽洲刻意不去看她的照片、每每想起她都會迅速強迫自己去想些别的,可明明都這麼逼着自己了,所有為了忘記而做的努力還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前功盡棄。容貌想起來了,名字也沒有被成功遺忘。
那人的一瞥一笑又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眼前。她不得不承認,确實很像狄楓長大後的樣子。但也僅僅是五官像,神态、動作、習慣、性格可一點兒都不一樣,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明明看着狄楓長大卻一點兒也沒察覺這孩子和那人這麼像的原因。
哪怕是在剛剛聽穆奇徽說完她們長得像之後、帶着目的再去看狄楓的五官,在已記不清那人長相的情況下,也沒有一絲一毫相似的感覺。
可,為什麼?
狄嶽洲覺得事情在向認知以外的方向發展。
*
狄楓是狄嶽洲和狄玺書兩個人在A市郊外遊玩時發現的棄嬰,被扔荒郊野嶺、四周盡是荒田,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一個村落的影子。
她們騎行路過時看到路邊泥土上有東西在動,本以為是野貓野狗便停車查看,誰知湊近一看才發現是個嬰兒。
報警後便由警方把嬰兒帶走,送到了A市福利院,她們本沒打算繼續管。可警方找了幾個月,怎麼也沒找到其親生母父,後來無意中被狄嶽洲的母親狄寤知道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