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學,人證也是證據,不可忽視。”蘭蕙林笑道,“時候也不早了,李總,請等消息吧。我們現在不太方便,等這事了結了之後,我們師生再好好聊聊天。”
三人在财務局門口散了後,已經非常晚了,快要到晚上九點,街上的人和車都開始少了,雅博市終于要在夜晚消停一點了。
靠海的雅博市,晚上吹的是陸風。已将入秋,李本今天隻穿了一件裙子,沒帶外套,碎發被陸風吹得糊滿臉。這就是秋風蕭瑟,洪波湧起嗎。晚上一個人走在路上總是會感到莫名的悲涼,秋風也是讓人感到悲涼的意象,這種氛圍顯然也是感染到李本了。
但比起季節輪替帶來的微妙情緒,李本更在意的是要怎麼應付蘭蕙林呂銘欣那一幹人,她沒想到那群人會彙合到一塊去。如果隻是一個呂銘欣,那對于李本來說是很好應付的;如果隻是一個王彌,那對于林梵來說也是很好打發的;如果隻是一個黃蕪,那對于何木榮來說也是比較好辦的;如果隻是一個陳媛,那張汀都不用花多大氣力去解決。但她沒想到這群人竟然能聚在一起,還有蘭蕙林這個人領導,李寒當助手。那就不好辦了。
而正如三國末,魏國做大,吳漢反而相争。現下那群人合在一塊,她和張汀卻已經明争暗鬥許久,矛盾越來越擺在明面上,沒害死對方就不錯了,談何合作。即便合作,也是貌合神離,都在找機會刺對方一刀。至于何木榮,太過危險,雖然可以拉攏,但看得出來,她們并非一路人。很多時候,李本也不知道何木榮究竟在做什麼。她總在一些細節上感覺何木榮這個人不太對,具體的很難說。林梵更不用說,她在這個體系之外。
話說此時,李本正抱着手臂,把被風吹散的思路一點一點抓回來,手機突然震了幾下。她從裙子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張汀,給她發了幾條短信。
“我在西北拉面店”
“老地方”
“點好了等你”
到了西北拉面店,大晚上的,店裡隻有拉面師傅,還有一個在寫作業的小孩,剩下的一個就是張汀了。李本進來的那一刻都覺得自己和張汀都有病,誰沒事大半夜的來吃西北拉面,她倆可都吃過了。
見李本走進來,張汀笑着招呼,看着她,說道:“面剛上來,你的那碗加了份牛肉。”李本坐下,瞟了張汀一眼,注意到她身上換了套衣服,添了件外套。不過她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抽起筷子夾面吃。
說起來,這應該是李本近幾年來吃得最便宜的一碗面,最便宜的一餐——除去林梵上次帶的咖啡豆漿。不過,李本從來不覺得便宜的東西不好,她吃貴的,不過是因為她的身份需要她吃那些東西,所謂的“上層階級的責任”,并不是因為有多喜歡。現在這碗面,倒是比中午的黑松露牛排飯好吃。她經常不理解,為什麼廚師要往好好的炒飯上撒黑松露屑,她并不是很喜歡那種味道,嘗起來怪怪的。
“我們有多久沒來這裡了,李本。”
“吃面。”李本沒擡頭,隻是低頭拿筷子扯着面條。她不想給張汀抒情的機會,沒有任何真情實感的抒情,比勾心鬥角更惡心,完全是浪費感情,“點了面不吃,浪費。”
“好。”見李本這樣,張汀也不能好多說什麼,便也抽了旁邊的筷子吃起來。此時此刻,安靜的西北拉面店内,兩人相對無言,隻有面千行。慘白的燈照亮了牛肉湯上漂浮的淡淡油光,兩人的身影與幾年前坐在這裡的二人交疊。
“我們至少有七八年沒來了。”張汀吃到一半,又說道,“我還以為,這家店撐不到現在。”
“既然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了,那你也該知道,打感情牌對我沒用。”李本淡淡道,難得的,她笑不出來,“你約我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麼了。我警告你,抒情對我沒有什麼用。”
“李本,我們從大學認識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張汀放下筷子,坐直了看向李本,眼裡悲哀的底色不像演的——李本看不出來真假,“我一想到,我們認識這麼久的感情,現在要被當成牌來打,就感到可怕。”
“雖然說,我也是好不到哪裡去,但你這個人比我更不配說這種話。”李本隻低着頭,看着面,上面鋪着的牛肉她還一塊沒吃。她們兩個之前在這裡吃飯的時候,都是點最便宜的面,肉沒兩塊,還薄薄的,每次都舍不得吃,總要留到最後。
現在湯裡隻剩下肉了,但她飽了。
回想起那時候真是窮得要死要活,人怎麼能困窘到那種地步呢?尤其是對于她而言。她李總當年竟也窮到要住到張汀的公務員宿舍裡面去,在張汀床邊上打地鋪。那個房子本來就夠小,一個人住都嫌擠,竟然還要住兩個大女人。有時候張汀五點多起床晨跑的時候,剛睡醒迷迷糊糊的,下床不注意,還會踩到她腳,甚至是手,讓李本在雅博市的清晨發出最崩潰的尖叫。
可以說是不堪回首的往日。
“不要這麼說。我對别人是那樣的,但你是我自己人。我知道你想要把鍋丢在森特那一夥人頭上,這事,你放心。”張汀向前靠了一些,“之前的事情,都算我錯了,你不是想要一款那個什麼,額,栗子紋還是荔枝紋的錢包嗎?我早就托人去日本給你買來了,已經送到你家門口,就等着你笑納了。”
“…這還差不多。”畢竟兩人關系密切,尤其指商業上的關系。一時半會的,想要一刀切,不可能。既然張汀很給面子,直接把台階送到面前,還求着她走上去了,那李本沒有不順坡下驢的理由。她不是那麼不識時務的人,又自尊心強,巴不得張汀給台階下。
“現在不是我們起内讧的時候,我們之前都有錯——而且主要錯的是我。我們兩個,就當那一幹事都翻篇了吧。”
“行吧。”李本應道,“那,财務局這事,還有周延,你要怎麼處理?”
“周延留不得,但我還要他活久一點。”張汀吃完了面,把筷子擺碗上,發出利落的一聲響,“如果順利的話,明年六月下旬,準時準點,我有辦法讓周延死。當然,如果生變,那我隻會讓他走得更早。”
“明年六月?”李本雖然已經很飽,但還是把肉夾起來吃了,“為什麼是明年六月?你又要幹什麼?”噢,西北拉面店的肉,還是那麼一般,硬死了,當年到底為什麼會把這個當珍馐?
“是周區長的女兒,和周延的女兒周聯同歲,還正好同姓。那個女孩長得很可愛,性格也很讨喜,是個活潑的孩子,就是成績不太好。她明年不是也要中考了嗎?我還要借周延他女兒的成績一用。”
“…不是,你這…”聞言,李本還沒吃完,便先放下筷子,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張汀,“你養了周聯多久了?你不是她幹媽嗎?不是每個禮拜去看她,還在我這給她拿了幾瓶擦臉的嗎?我都以為你把她當親女兒看了,結果你要人去頂替你親幹女兒的中考成績?”
“如果我真的把她當親女兒看,也不會把她丢掉戒網瘾學校去讀書。當然,我沒虧待過她也是真的。但若我真愛她,哪怕是要威脅周延,也不會把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扔到那裡面去。”張汀笑了兩下,“她還不知道,自己在一所戒網瘾學校裡,還覺得我給她請一對一的老師很好呢。”
“那孩子…算了,誰讓她是周延的女兒。”李本又拿起筷子,“我之前貌似見過她,有點印象…”
“就去年。”張汀應着,“你說她留那個短頭發,瘦瘦的,頹頹的樣子,長得有點像一個人。”